怀念父亲 文冯成华 父亲年轻的时候,有人说他的寿期是73岁。虽然他把这当成笑话说,但是他73岁那年觉得胃有些不舒服,还是让我们全家紧张了一阵,因为他的胃病是战争时期落下的,已经好多年了,尽管有很长时间没闹过了。后来到医院检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调养几天后就出院了。近几年来,我陪着父母亲数次外出旅游、参加老战友聚会等活动,看上去父亲的脸色红润,体格微胖,精神乐观,身体一直很健康,这使我们做儿女的深感欣慰。 但是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快一年了。 每当我走进父亲生前的书房,看到桌上的笔砚和书画文稿,我总能深切地感觉到父亲的气息,就好像父亲刚刚离开书房,到外面散步去了望着大院里正在散步的那些老人,真的希望其中就有正在散步的父亲;真希望楼下的敲门声是父亲散步回家了每当这时我的思绪都会陷入对父亲的深深怀念之中。 父亲是个军人,军人的自豪伴随了他的一生。他晚年后的几次行军礼,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记得是2002年春天,我们陪他到文登豹山营房。那个营 房是父亲在四十多年前带领部队施工修建的,并在那里驻扎 了好长时间。我们去的是当时团部所在地,整个营房早已是人去屋空,只有当年政治处的那排房子里,还住着十几个兵,经询问才知道这里是一个新兵训练部队。连长是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他非常高兴地出来迎接父亲,在离父亲还有两米的距离时立正并向父亲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时我看见年迈的父亲表情凝重,并举起右手向这位年轻的连长还以军礼,随后那位连长向他介绍连队和营房的情况。那是父亲离休多年后我再次看到他行军礼,那一刻一位年轻土兵和一位年迈老兵之间的军礼往来,又把我们带回到了那个军歌嘹亮、军旗猎猎的岁月,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激情岁月。 2003年,我陪父母亲到四川旅游,那年父亲78岁,在重庆开县刘伯承元帅纪念馆里,父亲面对他的纵队首长刘伯承 司令员的戎装照片行军礼。他的军礼尽管并不很标准,身板也不挺拔了,但从他那严肃的表情里我感受到了一个军人的情结,我想父亲一定又一次沉浸在当年跟随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激情回忆之中。 父亲最后一次行军礼,是在他去世的前些目子。在医院的病房里,父亲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宋廷叔叔来医院看望他,临走的时候宋叔叔习惯地向他行军礼致意,这时半卧在病床上的父亲颤悠悠地抬起了右手,向宋叔叔以军礼相还。在那一瞬间,两位老军人以军人特有的礼节,使沉闷的病房里立刻充满了军人的豪气。 父亲从没忘记自己是一名军人,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做为儿女,我们从父亲那里不仅仅只是感受了军人的严 肃,同时也享受了父亲给我们的欢乐。 记得是1980年的春节前,一天早晨在跑操回家的路上 警卫排的战士告诉我:真想不到,你爸太有意思了原来头天晚上他在部队答谢地方春节拥军慰问团的晚宴上,看到父亲即席演唱京剧《奇袭白虎团》趁夜晚出奇兵唱段的情景,大家笑得肚子疼,有一些人笑得躺到了桌子下面我知道,这一段唱腔是样板戏中父亲最喜欢的,平时他在家中也经常唱。父亲唱歌声调有些尖,不过从不跑调的,但毕竟没有经过基本的歌唱训练,在家里随便唱唱还可以,但正经唱时就会因为不会换气而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能想象出父亲在那些专业的京剧演员面前非常业余却一本正经演唱时的情景,大家笑得肚子疼也不奇怪。我回家向父亲问起这件事,父亲还自豪的向我们炫耀当时他的演唱效果。这件事情过了受了好几年,几次我遇见当时在场的地方的同志,他们提起来还惊讶地说:啊!你爸就是那个唱《奇袭白虎团》的冯政委呀!冯政委?是那个唱‘趁夜晚出奇兵’的冯政委吗?你爸的精神头可真不得了 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在感受父亲幽默的同时,我还感受到父亲那特有的军人情怀。晚年父亲依然喜欢唱这个段子,特别是在2002年三十三师老战友在威海的聚会上,父亲还特地上台为战友们演唱,他那饱满的情绪深深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老战友。我能感觉到那一刻父亲不只是在演唱,而是一个从战场上走来的老兵对他们那段自豪的人生经历的展现出太行挺进大别山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川东剿匪、抗美援朝红日照遍了东方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气焰千万丈、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象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我仿佛又看到了从歌声中走来的父亲,这些令人热血沸腾的乐曲不正是父亲激情人生的写照吗? 戎马一生是父亲的自豪;有这样一位军人的父亲是儿女们的骄傲。 父亲82岁时离开了我们,尽管他年事已高,但他毕竞还是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日子。我给父亲搬来了电脑,他饶有兴趣地坐在显示屏前摆弄着这个时髦的玩意儿,可是他老是分不清食指双击与中指单击的关系,也记不住光标要对准图标的基本要领,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不过他还是学会了用电脑看照片、听音乐、看文字资料和VCD。最挠头的是他希望能电脑写东西却不会拼音,听说有个五笔字型输入法还要试试。这时无论是谁,假如他也能看到早已谢顶的父亲戴着老花镜坐在电脑前,用他那骨节已经变形的手指笨拙地按压鼠标的情景时,都会深切地感受到歌曲《夕阳红》所传递的温馨与从容。 父亲对新事物是很好奇的,他们一起的战友中,照相机、半导体、黑白电视机父亲是最先买的;娱乐琴(父亲戏称乱弹琴)、古箫、电子琴父亲也经常玩儿;太极拳、太极剑直到他去世前还在练。父亲最喜欢的是书法,在我的记忆中他的书法起码有三十年的功夫,特别是在他离休之后,多次参加军队和地方举办的各种书画作品的比赛和展览活动。水平虽然不是很高,但父亲总是有求必应,乐此不疲。 父亲喜欢外出旅游,我多次陪同父亲和母亲游北京、爬长城、观三峡、看兵马俑就是在住院前不久,他还说要到这里和那里去看看、走走 我们多么希望父亲能健健康康地多活几年,有好多好东西他还没玩呢,哪怕是看一看、听一听、摸一摸 今年春节接到老家的拜年电话,电话那头是我的一个叔弟,没说几句,他说我说话的声音和父亲的声音一模一样,听到这我心头一热。往年春节都是父亲接这个电话的,今年是我接了。这使我深深地感受到我与父亲血脉相连的密切联系,手中的听筒就好像是父亲生命的接力棒,眼前再次浮现出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默默凝视我们的眼神,那一刻我看到了父亲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生命的渴望 父亲!您留下的不仅仅是我们身上您生命的印记,更有您做人的原则、军人的豪爽、生活的热情还有好多好多。 父亲!您留下我们对您的敬仰和永远的怀念! 2007年5月与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