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镇观音阁老茶馆百年茶铺，文革记忆，历史的气息，市井的烟火

　　01hr就像看一本书总会牵出更多的书一样，坐茶馆也是。
　　我在黄龙溪的百年复兴老茶馆里，对着一馆老旧的温润心生感慨时，朋友在朋友圈留言：双流彭镇的观音阁老茶馆也该去，也是百年老茶馆，最大的特色是保留完好的文革记忆。
　　按图索骥，我们去了彭镇马市坝街。
　　在这条老街上，在门口都已坐满茶客的人气火爆中，这个茶馆真身出现。原来，它曾是观音庙，民国时候开始作茶铺。文革时期破四旧，砸了观音像，红色痕迹一直保留至今。
　　于是，它的沧桑，令它成了网红打卡地。02
　　我们八点半左右到的老茶馆。原以为去得够早，站在门口，一看，吓了一跳，已是座无虚席。
　　一馆昏暗，唯一看得清的是茶馆正中的老虎灶。
　　清晨的阳光从狭小的天井和屋顶的亮瓦上透进来，斜斜地照在热气腾腾的老虎灶上，显得水汽迷离。磕得凹凸不平颜色黑黄不一的大茶壶，一匾匾的盖碗，堆叠的蜂窝煤间，老板忙活着。
　　跨进去，坑洼的千足泥地，斑驳的泥墙，老式的竹笆，高悬在梁上的几盏小灯吃力地提供着光亮。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破旧，但是，更显得岁月沧桑。
　　昏暗的光影，将大幅的红色的图案、标语衬得更显眼。进门处微笑的毛主席像，满馆的毛主席万岁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毛主席指引我们前进，让人瞬间穿越回几十年前。
　　严肃的图案标语和人头攒动的茶客，时空撞击出一种违和感，偏偏又神奇地和谐在一起。03
　　老板热情招呼我们落座。很快，一杯茉莉花茶便送过来，我们的桌子歪在一群桌子中间。我左右四顾，会不会妨碍别人？老板咧嘴一笑，没事哈，不影响，都这样喝茶。
　　无须讲究桌椅板凳是否一字排开整齐与否，见缝插针地安上一张小桌，两张凳子，便是我们今天喝茶的主场。
　　左扭头，旁边一桌六十几的大爷龙门阵正摆得闹热；右扭头，一个举着相机的大姐冲我一笑；后边，有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姐姐，挪一下椅子嘛，谢谢哈！
　　闹热。市井的闹热。很有人情味的闹热。
　　老板很有一套玲珑八面的市井哲学。你可以叫上一杯茶，十块钱，慢慢拍，随意拍，但不点茶到店里蹭拍照肯定是不行的。
　　对于年龄比较大的拍照人，他会主动摆出各种姿势，配合他们，如果有人没拍好，他很乐意再配合地比划姿势，不厌其烦。
　　如果有人请他帮忙拍合影，他也欣然同意，直到拍出客人满意的照片为止。
　　他说：既然人家来了一趟，就不要让人家扫兴而归。04
　　茶馆真的很旧，在里面喝茶的老人，年纪都很大了，七十岁左右是常态。
　　因为旧，百年来一直如一，正是当地老人们小时就认识的最熟悉的模样。
　　早上四点多茶馆开始生炉子，五点多开门，陆陆续续，邻近的老人们便来了。便有了我们早上八点多，所见的一派热气腾腾的市井气息。
　　吧嗒着烟叶，咕噜着水烟，再来一副川牌，或者吐槽自家的闲事，八卦街头的新鲜事，一杯盖碗茶，开启了新的一天。
　　喝到十点多，茶馆慢慢地安静下来，附近的老人们陆续离开，老板收拾着一桌桌的茶杯，等待下午新一轮的闹热开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因为旧，正是召唤远远近近的人们前往的理由。说四川话的，说普通话的，说外语的，都有。里里外外挤满了长枪短炮。慕名而来拍照的人，比茶馆里的老茶客们还多。
　　大爷，我可以为您拍个照吗？
　　啊？你说啥子？拍嘛，拍嘛！大爷耳背，没听清，却由眼前的相机会意。
　　于是，一群长枪短炮围住大爷，大爷视若无睹，随便拍。当家模特们该打牌打牌，该抽烟叶抽烟叶，你们都是客人，我们才是这老街上的主人呢。05
　　抬眼四望，一张张小方桌磨损得斑驳发黑，漆面早已剥落不平，有磕磕碰碰的痕迹，有茶水渍过痕迹，有烟头烫过的痕迹。。。。。。一些地方露出木质的层块或者倒挂着目刺，都是些很平常的木质，看得出年代的久远，也看得出主人并没有刻意护理。
　　然而，木头又是多能表达细节的东西，就这一张张看上去丑丑黑黑的小木桌，偏偏又是遥远记忆的承接，它很具象，也很细腻，不厌其烦地静静地聆听着来来往往的人的故事，将所有生活的鲜灵生动都收纳起来，等待着后来人，等待着一代一代的人去发现。
　　就连我面前的这一杯花茶，也很令人畅想。也许这个茶杯、这个水瓶的年龄都比我们大，甚至这茶馆里的大部分物品，年龄都要比我们大得多。那些深深浅浅的豁口划痕的表达，远比我们的想象直接。如果茶馆一直开下去，说不定下一个百年，这里还风物依旧。06
　　当观音阁的观音像被推倒，当红色的手绘布满四壁，当初的人们，只为心中破除四旧的信念。而光阴流转，岁月经年，城市日新月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处处新意处处美丽，却突然发现有形与无形的东西消失了很多。
　　过去习以为常的，一天天减少，你不关心它，它就会离你而去。于是，兜兜转转中，忽然发现，在这条老街上、在这个老茶馆里，居然还保留着这样完整的文革记忆。
　　从茶馆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不无感慨地说：像这样的文革记忆，又能保存多少年呢？即使我们把它都保护起来，它终将湮灭在时间里。
　　确实，我们只能说，看到过，也仅仅是看到过，却是看不住它的。就像历史上的任何一部收藏的皇皇巨著都无法把收录其中的宝物看住一样，多数时候宝物早已不知所踪。但我们口耳相传，文字记录，照片定格，却是一种记忆，一种见证，将未来的消失保留在面前。07
　　茶馆里的那些老茶客，从年轻时闲来坐坐，到年纪大时天天来茶馆报到，头脑清晰、口若悬河摆十里八村天上地下三侠五义的龙门阵的状态，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吧嗒着烟叶，慢腾腾地摆两句，语速已然很慢很慢，说几句还要咳嗽几声、喘息几声，或者默默地坐着，耳背也什么听不见，垂垂老矣，再无风华姿态。
　　看见他们，不免想起这个茶馆不知送走了多少老人，今天在这里高高兴兴喝着茶，也许第二天就再也不来了。但新的、鲜活的面孔又不断地进来，从新茶客到老茶客，从偶尔坐坐到天天报到。。。。。。
　　我们到旁边的街道上逛了一圈。沿街都是这样的老建筑，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茶馆四散在街头巷尾楼间屋外，一样是这样的老少男女，摆着龙门阵，嗑着瓜子，玩着纸牌。
　　街上的行人很少，三三两两，随便拍了几张照。纵然自己也是四川人，已然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但看到这些老街，依然感觉自己置身在不真实的世界。
　　花茶，龙门阵，街坊老邻，一天，一年，一生。
　　凡此种种，构成了鲜活的市井众生相，满足于安逸的小日子，将生活一点一滴地过得可甜可咸，新茶旧盖碗，越发滋味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