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的童年

　　那时候没有电视，白天大人们忙碌了一天，晚上歇下来便就着昏暗的电灯或者煤油灯，聚在堂屋里亦或是禾坪里、大树下，泡上一大壶老茶，拿出一大袋旱烟，几个人围一圈，娓娓地叙说起各种光怪陆离的传闻和故事。其中那些七七八八的鬼故事颇让我着迷，听得极其认真。可是有些时候听着听着便有些害怕了，听着听着我的座椅便移到了人群的中央，仿佛我的前后左右都有鬼似的，连上厕所或者进房睡觉都不敢梛步了，非要有人伴着才行。唉，真是欲罢不能啊！
　　与我家背靠背的邻居长婶一家，吃饭的时候总喜欢端着满满的一大碗饭菜在邻近游走，当然是在不冷、并且不下雨的时节。他们很多时候是在我们家禾坪里把饭吃完的。
　　我们房子右前方是个小水塘，右下方三四十米处是个大水塘。这两口塘都曾经淹死过小孩，长婶的第二个儿子便是淹死在大水塘里的。
　　无数个夏夜，我们坐在禾坪里吃饭、聊天。好几回长婶突然间起身，急急地去追打着什么，口里急切的说着什么。一会儿便悻悻地回来了，告诉我们，刚才她看见赤身裸体的小孩了，是落水鬼，却追不上。并且好心告诫我们一定不要玩水。长婶的神情是认真的，绝对没有丝毫的戏谑成分，我相信彼时她的神智是清醒的。
　　还有一件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那里有个付家大坡，也就是现今麓谷管委会后面保留的那个山坡。那里种着满坡的油茶树，其间埋着好几个未成年人，包括几个溺毙的少年。坡下住着两户人家。某一个夕阳西下的夏天，一个小我二三岁的小女孩和长婶恰好从坡下经过，小女孩竟然被吓得哭了，原来她远远地看到油茶树后面有赤身裸体的小孩。坡下人家的一位大叔便去追打。而小鬼却在茶油树间跳跃躲闪。这事情是长婶说将出来的。不过这三个人的精神都是正常的，况且那个妹子，以后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正儿八经的农业大学的大学生。我以为是确有其事的。由于这几个人随时都能够访问的，我便没有去求证过。
　　有一个晚上，我独自一个人从外面回来。忽然看到一个人靠在厢房的窗旁，久久没有离去的意思。于是我折回去叫上在邻家聊天的爸妈一同回来。走近了，方才看明白。原来厢房的窗台上放着一双鞋子，紧挨着挂着一件蓑衣。而那鞋子正好在蓑衣的头颈处，月光下不甚分明，像极了一个倚着的人，默不作声，好吓人哟！
　　关于鬼怪的故事听的多了，自然是有好几分怕的了。然而毕竟是虚无的，总没有亲眼、亲耳验证过，所以终究不会太相信的。但是活灵活现的怪异却又令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晚上特别的胆小。但是一个偶然的事情让我变得不再胆怯了。那天晚上本来村部安排有露天电影看的。那年月偶尔能够有场露天电影看，是非常美好的享受。我和一位同学约好了，除非下雨，否则不管什么情形，我都去他家叫他。可是不巧，临时却又停电了，并且又没有月光。怎么办呢？去叫同学吗？实在怕得紧。不去吗？我素来言出必行，一言九鼎的，心想绝不可以因此砸招牌的。
　　我与同学家相距一公里左右。途中有百十来米山路，更有五六十米长的两边高高山壁夹着的狭窄甬道，阴森逼人，再有就是从田间水塘边经过，而中途仅有一户人家。那晚我是紧绷着的，高度紧张着的，大声唱着走过去的。到目的地时，同学却早已入眠了。回来的路上虽然我依然很紧张，可是终究不再如先前那般处于高度戒备的临战状态了。当我回到家得以放松时，方才发现我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而其时天气并不热。此后我的胆气便逐渐粗壮了起来，慢慢地我俨然一个孤胆英雄，独个儿可以仗剑走天涯了。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司空见惯，最是寻常不过了。对于逝者的遗骸，一般人都是不待见的，除非是其亲友，我亦不能脱俗。好多人的不待见，是因为潜意识里似乎有些本能的畏怯。然而有几回偶然的机会，让我目睹了并不相干的几个幼龄的孩提，面对逝者嬉笑自若，了无惧意。
　　而随着年岁的增长人们便有了诸多的顾忌。可见对于鬼魂的有无，并不是与生俱来就有的观念，而是后天的主动或不主动，经意或不经意间灌输所致。即便是证据确凿的客观存在，我想不外乎是海市蜃楼的再现，亦或是魂牵梦绕的错觉，也可能是磁场、材料记忆、光线折射、空气界面不匀等等诸多因素共同作用所致。总之，将来科学的日益昌明终将会给出合理的解释。
　　退而言之，就算是鬼蜮切实存在，但只要磊落光明，正气浩然，俯仰无愧，又能奈我何！正如同一个伟大的先行者，眼里只有光明，只有真理，何曾有过对于黑暗的须臾正视！更何况鬼怪之于正气又怎能及得上萤火之比皓月之微茫呢！
　　2016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