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是萧清漪,一家被高祖陷害成为罪臣之女,被发配掖庭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吃着馊饭菜,喝着馊汤水。 命如草芥,可她像小小的蝼蚁想偷生。 终于在她十八岁时,帝后大婚,特赦天下, 吕后命她携妹入未央宫随侍新后。 前面到底有什么在等着我,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渴求很久的自由却是如此明白地摆在我的面前。 这是新生,她必须步步谨慎,绝不可行差踏错。 她漂亮,聪明,懂得猜人心,善良却又狠辣。 她看过太多屠杀, 她深深明白,在这吕太后深宫之中,帝王的疼爱犹如尖利的刀刃, 使人万劫不复。 所以,对于惠帝对自己的情义,她可以毫不犹豫献身于他, 却又不许他予以名分,只为能活着。 所以,在吕雉询问她帝后子嗣的问题时,她敢于猜其心意,说其心声, 又敢于做一出夺子大计,心狠到让王美人甘愿服死,她也只是为了活着。 没错,这便是吕太后让她从掖庭赦免出来的原因了。 可惜,棋子终归是棋子。 她以为,做好这一切便能活命。 可是, 过河拆桥,一直是吕雉惯用的伎俩啊。 她一直只是想求生,如此艰难, 吕雉一杯毒酒,让她顿悟: 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这般难熬,若问此时问我有什么愿望,我定祈求我自己来世做个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她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别人要什么。她讥笑妃嫔争宠,又渴望帝王宠爱,那是她赖以生存的救命稻草。 她如今是窦漪房,十八岁来到代国,三年时间,终为代国王后。 三年前, 她本不稚嫩,步步为营,适应一切,猜疑一切,包括她的丈夫刘恒。 她非完璧之身,却能安然无恙,五个良家子中,唯她独得代王宠爱。 说来也是可笑,别人视宠爱为无上荣耀,她本嗤之以鼻,却又享受其中。 真情假意,假意真情,真真假假,她也分不清, 一切都只是为活命,为性命有个保障罢了。 她为取得他的信任,夫唱妇随,妇唱夫随, 好不默契。 他也的确信任她,毫无缘由,或许年少。 可她聪明有心计,心思细腻,宫中美貌女子何其多,最不稀罕。 明白以色伺人终不长久,她知道他最需要什么, 她也必须要对他有所价值,所以选择与他并肩同行。 她虽是吕雉安插在代国的细作,可她更明白他是她的丈夫,她的天, 孰轻孰重?只有他好了,她才能好。 细作?她已逃出来,灵犀也已为她所用,她还会像以往般傻傻为她效命? 吕雉以妹妹锦墨性命相要挟,她要代国一切情况, 她便给她,至于真真假假,留给吕雉一人慢慢猜。 所以她向代王献计,以自己为诱饵,明大修陵墓,实暗操兵力,果然遭到代国上下一致反对,称其是妖孽。 代国上下一片波澜,代王听信后宫谗言,为自己修建陵墓,只求长生不老;又遍请天下有名的方士供养在修建陵墓处,天天作法炼丹。 她大笑,吕雉质疑,她便把陵墓图拿来修改飞鸽传给吕雉。 一箭双雕,何其聪明,既帮助刘恒成就霸业,表明忠心,又安抚吕雉质疑,使得锦墨得以保存性命。 死后重生,虽然一切都是阴谋,她甘之如饴。 二次为人,她定把自己的命运紧紧握在手中, 那便是权力,只有权力才能让她从被动到主动。 册封王后大典,即便她有流产迹象,依然不管不顾, 此时对她来说,权力才是最重要的。她一生隐瞒,一路错付,一生辜负我只能淡淡微笑颔首:妇人随夫,无可旁议;臣亦随主,忠心不贰,不必再问。 刘恒嘴角有着掩不住的笑意:好个忠心不贰,本王发誓今生再不相问。本王信你,万事都信。 刘恒是信窦漪房的,可窦漪房却不相信刘恒。她不敢告诉他她的身世,她不敢认锦墨为妹妹,不敢告诉他她心中的旧情,她不相信他可以护她周全。这是导致他们感情破裂的最主要原因。 刘恒不仅相信窦漪房,他还很爱她,他一生子嗣不多,但有一半是窦漪房所出。 在她性命受到威胁时,他毫不犹豫一句:我以江山换她。 在他当上汉宫皇帝时,为了她,遣散后宫佳丽三千,只要她。 难道以他聪明才智,他不知道窦漪房身世? 难道她来代国那么久,他没有调查她在汉宫一切? 要查,其实都很简单。 他只想她可以亲口说。 所以,在锦墨下药和刘恒发生关系后,愤怒的不止窦漪房, 最愤怒的是刘恒。 他一遍一遍质问她:锦墨是谁?锦墨到底是谁? 他已经知道锦墨是她亲妹妹。 但窦漪房的隐瞒,使得刘恒怀疑锦墨就是她塞给他的, 她们两姐妹想联手要这汉家天下。 感情瞬间破裂,为彼此间的猜疑。八年来甘苦与共,一起携手成就霸业,终抵不过信任二字。 刘恒临终依旧介怀: 那梦里的你,比现在的你好太多。至少她敢说实话。你这一生都在违心,为了这个,又为那个,什么时候你也能为了朕,说句真心话?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算计得太多,却未曾算到自己的结局 窦漪房一生,一女二子。 她对女儿馆陶和小儿子刘武都偏心宠爱,对大儿子刘启冷淡疏远, 因为她怀刘启时出现流产迹象的时候,正是她册封王后大典的那一天, 她从小和他有间隙,认为他阻止她一切。 在她还是夫人身份时,对儿女的期盼是平安健康,平凡快乐。 在杜王后生下王子时,连灵犀都替她着急: 娘娘不着急?还笑得出来?奴婢不明白,他日若是娘娘也生了王子,该如何谋划? 她却不紧不慢的说: 放了他,远远地放出去,远离这里。 她那时知道,生于皇家,兄弟至亲互相残杀是多么平凡的事。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沦落到这血腥残忍的纷争中,不能让他们像当初的自己一样,被人一杯毒酒赐死。 可是,随着她皇后地位的晋升,她又不怕了。 她如今权力在手,她怕谁?她不仅掌握着自己的命运,她还掌握着许多人的命运。 例如,她的亲妹妹,萧锦墨。 锦墨,如果在她犯错时窦漪房便将她遣出宫,或许就没有后来的姐妹相杀, 也不用她小儿子刘武的健康作一生的代价。 在这一场精心安排的污蔑中,她用自己的儿子铲除了自己的妹妹, 同时她愧对小儿子刘武一生。 这也是她特别宠爱偏袒刘武的主要原因。她甚至要求如今作为皇帝的刘启承诺以后继位定要传给刘武。刘启已有嫡子长子,于情于理,皆不合。她固执己见,不管不顾,以为虎符在手,天下就在手,可以护刘武一世周全。 可惜,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她既然让刘启百年后传位给弟弟刘武,就不应该让自己的孙子,也就是刘启的儿子刘彻和自己的外孙阿娇结了姻缘。 她大半生都在算计别人,临老却被自己儿女算计。 直到刘武暴死的消息传来,还在责怪刘启对弟弟刘武下毒手, 却不知,凶手不是刘启。 而是,自己的女儿馆陶,是馆陶杀了弟弟刘武。 馆陶错了吗?口口声声的我错了,她错了么?究竟又是谁真的错了? 我了然的笑,平淡无波。谁都没错,你在保护你的女儿,我在保护我的儿子。谁都没错,抑或是谁都错了。 是窦漪房一开始错了。 年轻时她尚懂得为活命而躲避惠帝的宠爱,如今,她对刘武的宠爱,难道不是把他立于危险境地? 她不应该要求刘启百年后传位给刘武,帝王之位都是嫡长子继承,顺应天理。 窦漪房如此安排,不但没有制衡两个儿子间的矛盾,反而激化各方势力矛盾。 而刘武以为有了可以做帝王的希望,所以他才会在立下汗马功劳时跋扈嚣张, 连皇帝刘启和作为母亲的她,都不放在眼里。 就算馆陶不杀他,任何和刘彻结姻缘的人,都会看他不顺眼。 而馆陶,作为他的姐姐,骨肉至亲, 才会显得如此残忍不堪。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深宫中磨练长大的刘嫖,她的女儿馆陶长成了年轻时的她。 而她,才依稀记起当初对儿女的期盼: 若是我生了王子,我要远远地将他们放逐出去,远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