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父亲节，念父亲

　　（图片来自网络，谢原作者）
　　转眼就是十年，我的父亲走了十年了。
　　虽然，时间能擦去许多记忆，却难以擦掉心中那深深的痛痕。于是，在这个日子，依旧有丝丝缕缕的念想，悄然飘入心扉，触动着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父亲是个平凡的农民。在我的记忆里，他每天都是日不出即作，日入还不息。他身材瘦小，不像村里其他庄稼汉子一样，有硬朗的身板，以至于在那个推车挑担挣工分的年代，父亲即便再努力，也难以改变家中拮据的生活状况。
　　拮据的，是日子。但在贫穷日子里，我却实实在在快乐着。
　　人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祖居弥河岸边，父亲便亦农亦渔。我小的时候，弥河水是清澈的，鱼虾多得是。父亲便偷偷下河，用推网推上来蹦蹦跳跳的小虾，用抡网捕来鲜活的鲫鱼、鲢鱼、草鱼活的虾，洗净了，开水一焯，马上变作红色，捞出晾干，晒几天，就成了新鲜的虾干。小鲫鱼在河坝的石块上晾晒，不几天也可制成鱼干。晾晒过程中，翻动鱼虾的活计，我自然乐意去做。虾干和鱼干，珍藏起来，这是我们家冬天的美味，它们让白菜萝卜疙瘩咸菜的冬日多了一点儿滋味。那时候还是大集体，下河捞鱼是不允许的，不小心会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了，所以父亲下河亦是小心翼翼，或早或晚都需谨慎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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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包产到户，勤劳便能致富。虽然那时富的标准仅仅是能温饱而已，但能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就是最幸福的生活，于是大家欢欣鼓舞。没人再干扰捕鱼，父亲可以大胆捕鱼了。捕来的鱼，也可拿去集市上卖，不用再担心割尾巴。为了全家生活，父亲曾长期浸泡在沁凉的河水里，不停地撒着网。看到满网的鱼虾，我们忘情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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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父亲真正的爱好并非捕鱼，而是树。捕鱼只是生活所迫。父亲这辈子，与树结缘，树是他的命，是他的信仰。父亲心心念念的，是把东山上的棘子（酸枣树的俗称），嫁接成枣树。他曾到外地剪来各种枣树的枝条，嫁接到东山的酸枣树上。但因为树受到人畜糟蹋，嫁接成的枣树终无收益。
　　记得一年的春天，父亲给我电话，让我回家，还让我带上相机。父亲不喜欢照相，突然让我带相机，我倒是感觉奇怪。我带了自己的小卡片机，匆忙赶回家。父亲见我回来，说带我去东山看看。权当游玩，我勉强答应。
　　路上，父亲很是兴奋，说让我看看枣树去。说真话，父亲迷于树，我们几个做孩子的都反对，因为这见不到收益的活，真不如捕鱼来得实在，所以东山上的酸枣也好，枣树也罢，我们几乎都不闻不问，更不主动去看。到了山上，父亲用一根树枝在前面拨开草丛，小心地为我开路，并一再嘱咐我好好看着脚底下，不要走蹭崴了脚，他不时回头吆喝着我，就如我还是那个扎了羊角辫的小姑娘。那一刻，望着日渐老去的父亲的背影，我突然心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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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半山腰，一棵棵绿油油的枣树，突然出现在眼前，大的树已经张开树冠，小树的枝上还包着塑料袋，那是刚刚嫁接不久的小枣树还未摘掉的绷带。父亲问我，能不能给他和树照几张相。我说，当然可以。让父亲摆出姿势，我尽情按动快门。父亲一会儿抚着枣树枝，一会儿靠着树干，一会儿弯身，一会儿站立，脸上笑得像开了花。我从未见过父亲那样喜欢照相。父亲还要我教他拍照，我细心教父亲如何用卡片机。他拿了相机，或站或蹲，从不同角度为树拍了好多照片。那天，父亲发自内心的高兴神态，自我母亲去世后，我很少见到过。父亲很快乐，我也很高兴。父亲指着山上的树，告诉我：那棵是冬枣，那棵是梨枣
　　那次东山之行，我理解了父亲的枣树情缘。以后，不管别人如何反对父亲，我再也没有了抱怨之情，只为枣树能带给父亲快乐，能让辛苦大半生的父亲，发自内心笑一笑，这就值得了。直到父亲去世的前些天，还在和我叨叨他的树，说等自己病好了，还要嫁接枣树。我含泪答应他，说到时候一定陪他上山。
　　也难怪，父亲与树如此有情。父亲于1958年毕业于山东农学院（今山东农业大学前身），后任职于无棣县农业局，处于盐碱地区的无棣县适合种树，优化树种是我父亲专业的一部分。1961年，值国家经济困难时期，父亲响应国家号召，退职回家，从此又回归原点，成为地地道道的农民。为此，他遭到过很多讥笑与白眼，说他白白读了书，回家连车子都推不了，出工都不算整劳力。但人一定得认命，也许父亲的退职，是福不是祸，因为作为大学毕业又任职于机关单位的父亲，正是因为重委身于土地，才幸运地躲过了一场革命。当然，这是我的瞎想乱猜罢了。
　　现在，父亲已经走了十年，他仅仅是我崇敬而又时刻思念的父亲而已。他不曾带给我富足的经济生活，也未曾给我带来权力荫庇下的安逸，但他却把一种平凡的父爱深深镌进了我的生命，把一种执着的信念融入了我的血脉。记得我刚刚走上讲台时，父亲就叮嘱过我：记着，人家的孩子咱不能耽搁。这句话，我牢记了三十多年，至今依然不忘。人家的孩子咱不能耽搁。为此我不遗余力，做着孩子王工作，兢兢业业，做到无愧于心，一直做到了职业生涯结束为止。就像父亲于树，执着到底，不问收获，即便收获不了多少枣子，也自认为是一种幸福。
　　深深感恩于我的父亲，一个平凡到无法再平凡的庄稼人。
　　现在的我，也已坎坎坷坷走过半个多世纪，与时俱老的还有那颗曾爱做梦的心。以后的日子，着实不敢再以一个一个的十年为单位来计算。生命的长短自己无法决定，唯好好珍惜，拓其宽度，才无愧先父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