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香雪安睡，春天

　　如果有约，请来这里。花枝满头，簌簌而落，轻轻软软的，就把春事化成时光，碎步前行。那些不能释怀的念想，花一样坠落。
　　把一些不能成活的悲哀，给花摇散。坐进春天，梳理暖的情节，张开嘴笑，无论你见，还是不见，我都坦然。
　　河堤路的桃李杏梨，你不来，她们，开也没有情致，落也没有韵致。越聚越高的水面，是天空的魔镜，照出阴晴的两版模样，翻过来翻过去的，都是你抖落不掉的尘事。
　　油菜在河对岸，密谋一场盛大的花事。我怎么都不能看透暗藏的秘密。想把自己摇变成一朵油菜，落地生根，跟上春天的节奏，开一时半会的阳光，照亮一河金灿灿的花蕊。
　　忽然觉着，成熟不仅是一种美，亦是一种美德。
　　走吧。去太阳深处。
　　能否看到，我在波光橘红的灿烂里，醉成一岸浪花，沿着你的沙滩，翻涌成你眉头的川字纹，贴近你褶皱麟麟的生命，深深地思索
　　哦，河神，我耳边有万千涛声，响成乐阵。我无法辨识声音组合的妙处，只能沉醉其中，沉醉在声乐的海洋，把乌糟糟的情绪消化为河波，一层一层，朝着太阳的方向铺排声张。
　　你不知道，我多么喜欢，这一片水域，这一川霞光，这只属于我的小艇，还有影影忽忽的沙岸，还有赤脚行走的你的身影
　　就这样，给你牵着手，走到太阳深处，只走到太阳深处的河滩，不说话，不说一句话
　　渐渐疏远，渐渐放弃。渐渐地，给一些人事说永别。渐渐地，抽回寄居尘世的人身，缩到这里，安静地给花说话。
　　孤独是一种病，得上成瘾。我不否认，我已上瘾。贪恋孤独时的自我伤迷，过来过去的，翻捡往事最疼的点，放大到心力所及之地，痛悔或者流泪。没有人懂得，那些痛，滚来滚去窒息生存欲望的绝望。
　　躺着，真是一动也不想动。哪怕花白了整个世界，我依然消极地躺着，把灵魂摁住，不任她去白光里透气，去嫩绿的柳枝里荡秋千，去桃芽儿里调笑春风，去你常去的小树林听叽叽喳喳的一层鸟鸣
　　思考，带着春夏秋冬的风声，向我袭来。好与不好，我都避不过。年少时，不愿置身黑暗，却又躲不过黑暗。现如今，黑暗频繁，仿佛身体的呼吸，一呼一吸间，便置身于黑暗的墙裙，分辨不出东西南北。
　　用黑暗梳理纷乱的思绪，把疼的区别开来，不疼的装进左肩；把无用的区别开来，有用的装进右肩。再给我的额头，贴上老去的标签，不与花草争春天。谁爱开，尽着谁开去。谁爱芬芳，尽着谁芬芳去。我只躲进黑暗的竹林，听竹节汲取潺湲不绝的山泉
　　有灯无灯，又有什么分别。低头，给你们看见落寞，像一枚推卸的棋子，看似等待下一轮战场。其实，眉眼落一层黑丝绒般无法透明的绝望。
　　身体的亏损，是硬伤。说与不说，都客观存在。再也不能倒回去，重新开始，把身体放在首位，精心呵护。
　　这人世间，有些事，容不得反悔。
　　显性的，还是隐性的，都无关紧要。关键是你在哪里，人在哪里，和鸣的雏鸟在哪里。晕染的春意，像活过来的爱，满眼都是流淌不尽的激情，园子里四处挥发。绝不避人，不避事，不避通透的阳光，不避飞来飞去的流云
　　有些舒展，与季节无关，比如园林深处僻静角的一篷冬青。有些舒展，与季节密切关联，比如海棠。她们排成两行，面对面站着，花枝丰盛，花容灿烂。待到春深时，风起花落，细雨般摇摇晃晃，铺满青石的地面，走上去，踩着都是一种罪过。
　　更不用说碧桃，美人梅，榆叶梅，还有樱桃的花，杏梨的花，她们给季节宠得过分娇嫩，风吹雨打一场，便玉容寂寞，憔悴如老怨妇的眼泪，落地无音。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
　　我不止一次告诫自己，竭力拓展生命的宽度，无须在意长度，顺其自然而已。如果能给有限的生命染出一段这样美艳温情的色彩，即使陨落，又有何妨？
　　在河堤路的花海里行车，与河水比流长，与柳枝比轻盈，与斜阳比脸色，你是否觉得我不自量？可我还就是比了。我没有输，一圈一圈的，把河水引流，把柳枝看够，把斜阳送西归，把它们都安顿到各自的世界，我回来跟文字说话，多么优雅！
　　活出优雅，拓展生命桃粉色的宽度，足矣。
　　安睡，春天！
　　禅香雪，本名高凤香。陕西省特级教师，陕西师范大学兼职教授，现供职于陕西省杨凌区高级中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陕西高研班学员，西北大学作家班学员，陕西省百优作家。杨凌示范区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杨凌文苑》杂志副主编。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作品》《黄河文学》《山东文学》《青海湖》《雪莲》《延河》《延安文学》《陕西日报》等省内外报刊。公开出版作品集《寸寸青丝愁年华》《温一壶月光》《新课程下创新教学探析》《高三教师日记》《他说，寂寞》《禅香化雪》《精耕记》《栖息地》等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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