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转弯四

　　程宇浩始终是爱方向薇的。他是一个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人，而方向薇就是那个人，程宇浩从没怀疑。无法确保以后的方向薇会不会爱上另外的人，至少这七年来她也爱着程宇浩，直到现在。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骚子。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他们的爱情会走向另一个阶段。如果这个世界有如果的话，爱又岂会转弯。爱了七年，快乐了三年。算一下，这是赔本的生意，但爱情不是这样计算的，一个情字困扰着天底下多少痴男怨女。
　　社里去南非公干的名额还为方向薇保留着。因为一场车祸，程宇浩逃避了四年，方向薇虽未逃亡，却找到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工作。是时候想想未来了，方向薇决定给自己的感情放个假，她飞去了南非。
　　撑起沈恒依天空的柱子一根根在倾斜。完成了蒋女士的任务，沈恒依趴在了桌上，她也该好好为自己的以后计划计划了。小学，中学直至大学，她都一直循着父母安排的轨道前行。这样的安排，有时或许并不快乐，但至少不会停滞不前。曾经她把去国外留学当作自己人生的新起点，可当这条人生轨道脱节的时候，她也会不知所措。内心的害怕，迷茫，化作女人最致命的武器眼泪。
　　下午的实习依然没逃脱得了一间小办公室。打字，整理文件，甚至帮忙端茶倒水，沈恒依包下了一切的杂活。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牺牲一点也不会吃亏多少，每每想到这一点，端茶倒水的活干得带劲不少。而前辈们也享受使唤人的快感，何乐而不为呢。偶尔露几分暧昧的笑，说几句谄媚的话，好人缘不请自来。反倒是那位娇小可人的汪兰兰小姐，仗着老爸有几个臭钱，从不正眼看人，免不了成为办公室的公敌。屁颠屁颠地跟在蒋女士后面，尾巴翘得老高老高。沈恒依不会不满，曾经她的尾巴翘得比她还高，风水轮流转吧。
　　已经很晚了，小苑还没回来。恒依有些担心，打了几通电话都是关机。外面的雨还在淅沥淅沥地下着，像是在奏一首哀曲，一个人的夜总是寂寞的。
　　门吱嘎一声响，小苑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恒依！恒依！小苑在恒依身边轻轻唤着。
　　沈恒依睁开惺松的睡眼，上哪了，现在都几点了！
　　恒依，我在外面找了份工作。小苑一副自豪的神情。
　　上禾的实习呢，不管了吗？
　　小苑不屑，在那里辛苦干了一天，才拿那么一点点，以后是留在上禾还是被蹿了，鬼才知道。总该为自己找条后路吧，再说我也不能老向家里要钱吧！
　　如果被知道的话，他们会给你颜色看的，实习评论会怎么写啊？
　　沈恒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以前你不是蔑视一切的吗？小苑有些激动。
　　不是沈恒依胆小了，只是她更实际了，但戴小苑所说的不也是一个实际问题吗？
　　恒依，我知道你比我更需要钱。机会不是轻易出现的，有一定要抓住，你也去试试吧，待遇不错。
　　沈恒依迷茫道：或许我应该现实点。
　　外面好大的雨，讨厌死了，全身都湿了。小苑用毛巾擦拭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小苑，过来，我帮你擦。
　　恒依，你变了，原来那个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的沈恒依居然帮戴小苑擦起了头发。
　　沈恒依笑了，我也开始讨厌过去的我了，很不好相处吧！
　　原来你也知道啊！老是自以为是，老是搅和我和阿全的饭局
　　说到阿全，小苑还是会有一点隐痛。
　　他来找过我，想要和我重新开始。小苑拨弄着指甲。
　　小苑，一直爱着阿全吧。
　　被你看穿了，两个人相爱就一定要在一起吗？小苑抛给了沈恒依一个旷世难题。
　　我不知道。沈恒依喜欢俞鹏，但她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什么在一起。
　　被一个人捧在掌心是幸福的。吃饭时他会把最好的夹到你碗里，会给你擦拭嘴角残留的污垢；过马路时不用担心来往的车辆，总有一个人牵着你的手；有困难他会在前面挡着，有烦恼可以第一时间向他倾诉。小苑忆起了往日的温馨。
　　小苑，重新考虑吧！小苑所说的是沈恒依体会不到的。她只有暗恋的感觉，爱一个人是幸福的，沈恒依有时会暗自傻笑，但没有答案的爱也会把人推向人生的岔道口，守候还是放弃？
　　对于一段纯真美好的暗恋，沈恒依始终是割舍不下的。她幻想和他的偶遇，幻想和他的触碰，甚至贪心地想和他在一起。
　　平淡如水的日子总是感觉缓慢，可秋天还是悄无声息地到了。清晨，下了大雾。像这样的天气，方向薇不敢驾车。挤在公交车上的方向薇看到了四年前的那场悲剧。
　　同样是在下雾的一个清晨。转弯处，黑色普桑轿车吻上了载满货物的卡车。醒来后，方向薇看到了全身裹满纱布的自己，还有程宇浩悲痛绝望的神情。从国外回来探望儿子的母亲还没见到儿子一眼，就已经神志不清了，处于重度昏迷的母亲最终成为靠着吸食管维持生命的植物人。
　　这是一道方向薇和程宇浩怎么也逾越不了的障碍。
　　程氏企业是个家族企业，上禾酒店的大权自然也不会落入旁人手中。仅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父亲就把上禾交给了程宇浩。当然他的能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在方向薇去南非的一个月中，程宇浩把所有精力倾注于他的事业。像所有成功男人一样，程宇浩渐渐认为事业和爱情同样重要，有时还略胜一筹。
　　其实程宇浩一直朝着事业型男人的方向前进，说他是个大男人一点也不为过。他不会记得方向薇最爱的颜色、最爱的书、最爱的香水但并不代表他不爱方向薇，只关乎爱的表达方式而已。方向薇的原始理想是做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他们本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
　　天气的缘故，车子排起了长龙，喇叭叫得再疯狂，车子也不会多移动一步。穿过玻璃，程宇浩看到了方向薇，堂堂一名大编辑，挤在拥挤不堪的公交车上，只因一场大雾，一场车祸，一个阴影。这一刻，程宇浩觉得他们彼此都太残忍了。
　　自方向薇从南非回来后，这是宇浩第一次见到她，偏偏是在雾天在车里，他们的爱情注定留在了那场车祸里了吗？
　　总经理，下午两点有个剪彩活动，四点董事长约你打高尔夫，晚上六点和日本的三井先生在宾馆，有个商务会谈。秘书报告了总经理的行程。
　　程宇浩的办公室豪华气派，十足的总经理作风，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位置，程宇浩不到一个月就坐了上去。
　　下午的剪彩活动帮我取消，通知一下餐饮部的王经理，客房部的方经理以及人事管理部的项经理，让他们立刻来我办公室。
　　好的，总经理！
　　程宇浩坐在他的安乐椅上，享用着他的权利。
　　王经理，有客人投诉吃了意大利面后腹泻，尽快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经理，请你安抚一下客人，不要让事情闹大。客人的情绪比较大。
　　知道了，总经理。
　　你们俩可以出去了。
　　项经理，请坐！实习生的情况如何？
　　进步挺快的，不过都嫌待遇低了点，热情不太高。
　　哦！程宇浩若有所思，有人检举看到我们酒店的实习生在外面赚外快，请你注意一下！
　　有这回事，总经理，我会调查清楚的，请您放心！
　　工作上的满足填补爱情上的不顺，程宇浩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程宇浩有打电话给方向薇的冲动，但没拨几个号就按不下去了，或许他和她都应该给彼此留有时间和空间，或许是他的大男人主义作怪
　　晚上，陪同程宇浩进行商务会谈的还有汪兰兰，作为实习生，有这样的待遇，不知她那肥得流油的老爸，给了蒋女士多少好处，沈恒依是从没拣到过这样的便宜。会谈相当顺利，汪兰兰把三井先生逗得前仰后合，大笔一挥，一纸合同就到手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汪兰兰还真有两下子，遗传这东西可真不是吹的。
　　从宾馆出来已将近10点，程宇浩拉了拉风衣的领子，有点冷啊！
　　总经理，对面有家很有名的料理店，一起去吧，我请客！
　　好啊，反正肚子也饿了。今天你帮了公司一个大忙，这一顿还是我请吧！
　　推来推去是低级作风，汪兰兰不想被归类于俗套，她露出了认可的微笑。
　　请问请问一身和服装扮的沈恒依见到程宇浩，就像老鼠见到猫，连声音也没了，只是她不敢逃。
　　死就死吧！沈恒依临危不惧。
　　请问两位要点什么？心虚但声音不能虚。
　　汪兰兰在一旁偷笑，沈恒依不合宜的东洋打扮把她逗乐了，总经理，这里的套餐不错。
　　你做决定吧！程宇浩的目光中透着凶相，沈恒依不敢瞥。今时不同往日，面前这位已是一店之主。况且她沈恒依还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目光游离，沈恒依不知把目光固定在哪才好。
　　两份四号套餐，请稍等。沈恒依急急忙忙赶着去投胎，只留下一串嗒嗒嗒的木屐声。
　　沈恒依时不时瞄向程宇浩那桌，她的一颗心还悬在半空中。本想太太平平干完这个月就收山了，没想到沈恒依只怪自己运气欠佳。她不甘心，还没吐个字就被判了死刑。
　　沈恒依立马辞了料理店的工作，不然她连起死回生的资本也没有。在料理店门外徘徊了半天，沈恒依冻得瑟瑟发抖，单薄的白衬衫抵挡不住夜的清冷。
　　从料理店出来的程宇浩看到了在门外散步的沈恒依，假装没看见的他径直往前走。
　　等一下！沈恒依终于反应过来了。
　　有什么事上车再说。停在门外的车早已挂了彩，罚单一张。同样是黑色奔驰，沈恒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至坐进车里，她才敢真正确定，它是她许久不见的伙伴。
　　总经理，请问这辆车是你买的吗？我说的什么话嘛，不是买的难道是偷的不成，沈恒依，你大脑生锈了吧。沈恒依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自责。
　　还好，程宇浩的理解能力够强，从朋友那转让来的。冷冷地回答，沈恒依居然没察觉，还一丝不苟地问下去，都这么旧了，还
　　沈恒依，你是不是跑题了？程宇浩从后照镜中瞥了沈恒依一眼，恒依尴尬得有些木讷，当她再抬起头时，却瞅见汪兰兰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我女人是爱面子的动物。
　　还有机会留在上禾吗？我知道我错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料理店的工作我已经辞了沈恒依显然是气愤的，料理店她可是一分钱都没拿到，当是免费实习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难道她沈恒依也开始转运了？
　　此事由项经理负责！程宇浩哪有工夫管这芝麻绿豆的小事。
　　沈恒依被气得不知哪个鼻孔出气，他程宇浩的话怎么比她还刁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末尾。一下子全从沈恒依的脑袋瓜里蹦出来了。现在才觉悟，太迟钝啦。哼，还说什么朋友，好歹也开个友情价啊！沈恒依在心中唠叨个不停。她只是一介平民，无力扭转乾坤。一审判决还没下来前，歇会吧。
　　每一天都有一些事情将会发生，每段路都有即将要来的旅程，每颗心都有值得期待的成分
　　伴着音乐，让大脑暂时处于空白。
　　沈恒依，你是回学校还是回车里就程宇浩和沈恒依两，汪兰兰在哪个路口下的车沈恒依不清楚。
　　回家。坐在黑色奔驰里让她继而想到的是家。
　　谢谢你送我回家！有件事要告诉你，那车太烂了。沈恒依头也不会地跑了，程宇浩傻愣着，又笑了。
　　一个多月没回的家，安静不少，简朴不少。曾经这里热闹过，华丽过，曾经这里是父亲的第二战场。现在，当一切被放逐后，才闻到家的味道，即使它不再完整。
　　依依？
　　妈，把你吵醒了。
　　今天怎么会回来？
　　我想你了！
　　实习还顺利吧？
　　蛮不错的，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留在上禾。沈恒依美丽的谎言哄得妈妈很欣慰。
　　前几天去看了你爸，他在里面没有负担，胖了。妈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沈恒依苦笑，那很好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皱纹爬上了母亲的额头，悄然而至的青丝都预示着妈妈不再年轻。
　　妈，工作不要太辛苦。等我挣了钱，我会养你的。妈妈的眼睛湿润了，她的女儿真真正正长大了。
　　人就是这样，在失去的同时也收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