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恨缠绕的爱

　　一直以来，我常常在梦中奔跑于一条无人的胡同里，找不到消失在尽头的原点，醒来后枕头上被泪水打湿的晕圈还在，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也是凉的，又是一场噩梦，十年来一直没完没了地做着这场噩梦，我也就习惯了在半夜独自睁着双眼到天亮的情景。
　　今年暑假，大妹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所我们这个城市最好的大学，小妹妹也要启程去参加美术的集训，备战明年暑假的高考。那天下午，我们姐妹还有升以及大妹的一个死党小贝同学一起去唱歌，庆祝这个日子。KTV里老妹他们大声的吼叫，似乎要把这几年憋着的歌声全都释放出来，我和升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的样子，偷偷笑着，升好像看到我眼中的泪水，握着我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操作显示器选歌。我唱信的《海阔天空》，站在沙发上像个醉了酒的人一样疯狂，这是我最放纵的一次。
　　十年前，我也在学画，那时候在我上的小学我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才女’，我的画经常出现在学校的画廊里，参加各种比赛，那时候我在学习儿童画和国画，在老师的眼里，我是重点培养对象，那时候我的梦想就是考中央美术学院，所以在文化课成绩上也格外努力。五年级的暑假，老师认为我应该学习素描和色彩，建议家里人帮我找一位好的老师拜师。
　　想想从幼儿园开始，每个暑假，都是爷爷奶奶顶着头顶的太阳送我去少年宫，我们家在周边的村里，路程是班级最远的，但是我的表现是班级里最好的，我的想象力很丰富，所以老师总是将我的画贴在教室的墙上，家长们会在接送孩子的时候驻足欣赏我们的画，每当那时，爷爷奶奶就尽情享受着别人的夸奖，然后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我至今仍然可以清晰地记着我们上学的那条路，清楚到我记得路的哪个地方有沟壑或是石头，亦或是路面有断裂的痕迹。现在有时候我还会骑着自行车回老家，为的是看看那条记忆中的学画之路，沿途看看风景，那种感觉像是坐着时光机回到了过去。
　　爷爷很胖，所以每次送我去学画的时候，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常看到他湿了的后背。还有那把他的芭蕉扇，在那些光阴里，给我带去的阴凉，让我终生不忘。爷爷怕人，把我送到教室门口，他就会到附近的百货商店门口享受一次免费空调，看看报纸之类的，那时候他已经从我们镇上的中学退休，闲暇时候就成了我的专属司机。爷爷不爱说话，也不爱看我的画，他更喜欢乐器，只是我见到乐器就头疼，在他的孙子孙女中也没有一个在这方面有天赋的，这让他很是失望。很多时候，他会带着他的那些宝贝去公园里和一些有音乐爱好得人一起吹拉弹唱，但是从没忘记过我下课的时间，每次都是准时在门口等着我。也就是那时候起，我认定我的爷爷是最帅’爷爷。
　　奶奶和爷爷相反，最明显的差别是她很会说，很爱唠叨。所以在奶奶送我学画的路上留下了一路的故事，从家里的琐事到国家大事，没有不说的，也难怪，因为他是小学语文老师，交了一辈子的语文，站了一辈的讲台，我认为那是惯性，哈哈。我很随奶奶，因为我很感性，我语文成绩很好，这跟奶奶的熏陶不无关系。奶奶身体不好，退休的前两年就已经请病假在家，每天吃中药，到现在也没间断过，因此，我甚至熟悉了很多药材的名字，学会了一些常见病的诊治方法，这就是久病成医。记得那年暑假，她送我去少年宫，中午放学的时候下起了雨，我们俩个在风雨中赶回家，奶奶第二天发了烧。她一直想我把这段写成作文，而我则认为这是个俗套的桥段，至今也没有执笔此事。奶奶自称是这个家里最爱我的人，在其他人眼里，她是偏爱我的，这让我堂弟堂妹门很不满意和嫉妒。
　　正是这个原因，在老师给出建议后，她想方设法的为我拜师。正好，我爷爷的表弟是我们这个地方可以说是颇有名气的画家，他最擅长画梅花，他给我们看他的画，有些被收录在书法家画册当中，他家里满是他的作品，那时候的我认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有种活在艺术当中的感觉。我当即决定留下来跟他学习。奶奶还为我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准备整个暑假都在他家里学习。他今年58岁了，但是身上有种艺术家的气息，所以不显变得很老。奶奶走的时候，我有些不舍，但是为了学画，我还是忍住让她回去了。
　　奶奶走后，我立马拿出工具开始画画，他在一旁指导着，果然是名师，再加上我的天资，进步很快。他很欣赏我，对我格外照顾。奶奶走后的第三天，我画完画在客厅休息，他走过来，眼神中有种不同寻常的东西，他拉着我的手往卧室走去，脚不停留在窗前，他将我拉进他怀里，对我说着什么，那一刻，我心里开始害怕没有挺清楚，好像是说要让我上央美之类的，他的手往下伸着，天很热，我穿着短裤，他顺着摸到了我的身体下方，我想逃开，只是他的力气很大，我挣脱不了，我虽然小，但是我心里明白他要作什么，我挣扎着，这时候外面有动静，好像是有人进来，是他老婆，我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出那间屋子，顺着门口的小巷跑到我舅妈所在的单位里，才停下来，我心里的恐惧让我很不自然，我怕舅妈看出来，在进门的时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停止哭泣，擦干眼泪。舅妈看到我有些惊愕怎么这时候来这我老师今天有事，不能上课了我说的时候有些颤抖，还好舅妈没看出什么，是啊，她不会想到，12岁的我在经历什么，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我在舅妈那待了一会，魂不守舍的。爸爸给舅妈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在她那，说我老师家里人在到处找我吃饭，我要舅妈说我不回去了想跟她吃，舅妈似乎在怀疑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是我一级否认，说只是想家了，吃晚饭要回家一趟，舅妈说我没出息，我就掉眼泪，她也不好再说。我不能再像那个房间，那条巷子。我坐上车回家，找妈妈，这是我当时唯一确定的事情，那沿途的风景我再也没心思去看。
　　妈妈和爸爸在街上的店面里，我直接奔着那去了。车票钱是舅妈给的。当我看到妈妈的那一刻，放声大哭，妈妈被我吓坏了，问我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可能说出口呢。爸爸在一旁急了，说要去老师家里问，我哭得更厉害，妈妈的眼神告诉我，她已猜出几分缘由，阻止了我爸，拉着我走到里屋，把我拉到跟前，我还有些后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妈妈似乎更确定了他是不是碰你了我不说话只是点头，但是我没想到妈妈却抱住我大哭起来。爸爸也看出来了，要冲出去找他，被妈妈拦着你这样去，让她以后怎么活接着又是嘶声力竭地哭泣，我在旁边已经哭到昏厥过去，妈妈抱着我不停地哭，一直到我睡着了。那一次，爸爸抽了烟，从小都不曾看到他抽烟，只是喝酒喝得凶了些。有件事情到现在我仍不明白，那天爸爸妈妈还是给那个人打了电话，语气柔和地说我身体不太舒服以后不过去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妈妈对我说了一句话，开始了我十年来对她放不下的恨。她说你爸爸没用，人家才会欺负你，换成不是丹丹，他绝对不敢我的心一下子冷了，那一刻，我想从她的自行车后座跳下来。丹丹是我堂妹，我大爷家的孩子，他们家很有钱，我伯父很成功，很多人都怕他，从来不笑，我也是打小就害怕他的。事情的最后，我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都知晓了，他们决定为了我的名誉不再追究此事。我也不再学画了，确切的说是我再也拿不起画笔了，因为有阴影。其实只要妈妈当时没有说那句话，我不会恨得这么深。爸爸妈妈20年来也是争吵不断，从那时候起，我再也没有为她擦过眼泪，无论是不是她的错，我都会怨恨她，不准她说爸爸的半句不好，有时候她很难过，我看得出，但是我狠下心不去同情她。很多年后，我谈论起这事情，她还不承认自己当时说话有些不对，我于是继续地恨她，到现在这事情成了我解不开的心结，每天都撕扯着我。
　　所以我才会在小妹走的时候哭得那么痛，升知道我的弱点，从KTV出来，他拉着我的手在街上跑着，一直跑到几乎不能呼吸的地步才停下来，我一路笑，一路哭，升只是牵着我的手，什么都不说。那一刻，我卸下了所以不能释怀的东西。升说小妹正好可以完成我未完成的梦想，我点头，看到天边最后的一抹晚霞退去，我们走完了那条很长的路，回到家中，升发来短信说姐，如果你三十岁不结婚，我会娶你。是的，我们不是情侣关系，他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更准确的说他是我的学生。我比他大了整整5岁！在别人看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们也知道，所以我们不愿意任何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很多朋友告诉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我始终没去，但是这些心结折磨了我10之久，终于在那个暑假迸发出他的负面作用。你猜得不错，着和升有关，我和他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我把我的第一次给了他，你根本不会相信，那时候我只是在验证一个隔了十年的疑惑。因为十年前的那个事件发生没多久，我就来了月经，当时的我吓坏了，我甚至以为我会怀孕，因为无知，我曾经背着这个恐惧过了很久，后开上初中开了生物课，我才明白事情的真相。那时候起，我讨厌老男人，讨厌所有比我大的男人，甚至是害怕我的爸爸和爷爷，我不敢和陌生男人在一起，会觉得恶心。升给过我很多温暖，你可能觉得我很恶心，很变态，开始时我根本没想到我会爱上这个孩子，可是感情的事情，是由不得你的。我承认，我和他在一起有些原因是因为自私的性欲，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因为我爱他。他给我带来的新鲜东西，让我忘掉了我10多年的恨，让我忘记10前的恐怖画面，有了种安全感。
　　我性情扭曲的重要原因是，我在承受煎熬的同时，还要像全世界证明我的亲人是爱我的，他们无疑是爱我的，而且是真爱，没半点虚假，可是没有人知道，也正是他们的爱把我推向另一个深渊，没有人分担我被爱的同时承受的负担。他们隐瞒我所有的秘密，我的委屈，打着的是爱我的旗号。我不能在别人问我为什么停止学画的时候告知实情，只能编造谎言欺骗别人，欺骗我自己。我受够了，所以我总在想如果我真的失去自我的时候他们会说什么，所以我想公开我跟升的关系。三个月前，我想中了魔在升和我爸爸妈妈的面前说出了真相，妈妈当即给我一个耳光，骂我不要脸，让我跪在客厅。我说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不想以后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那个爱我的我深爱的人，也在十年前被你赶走了，你们让我失去了美术，失去了我的初恋。我脑子一懵，全说出来了。
　　我说的这个人是君，我们是初中同学。初一的时候，我们分到一个班，她是学校的白马王子，很奇怪他懂我的不快乐，他说他欣赏我的才华，但是他始终没碰过我。也不许任何人欺负我。妈妈知道这事，对我大发雷霆，也跑到学校找到君，于是我们成了被监视的对象。因为这个我没有陪着他做手术，他也没敢告诉我，怕我伤心。他做的是开颅手术，后来我发现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不知道。从此以后我们没见过面。后来他转学了，转到了我现在教书的中学。十年了，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我妈妈说当初人家也只是碰了你一下，你就记了人家十年的仇，但是你将整个身体交给一个小你5岁的男人时，你就好意思吗？对，我宁愿这样，因为这是你情我愿的，不是强奸在我看来，我就是在10年前被强奸了，至少心理上是。爸爸也给了我一个耳光，他说我是看升家里有钱，我的眼泪刷得往下流，但是我还是忍住没告诉他，10前年妈妈跟我说的话，我不想他受伤，他接着说，以后如果再和升联系就没有我这个女儿。家里终于被我搞得一片狼藉，本来应该很高兴地，但是我哭了一夜，心如刀割，因为我听着爸爸的哭声在半夜都没停止。
　　我知道我错了，错的很糟糕。我以为他们都欠我的。
　　爷爷奶奶在那件事情之后，对我格外的疼爱。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把它理解成一种补偿，所以我总是不知足。但是真情总会打动人的，十年来，奶奶住过好几次院，做过三次大手术，每次都是我在跟前伺候，我每每说到这，奶奶就咄咄逼人的说是因为她最爱我，最疼我。我的内心是有些小小的不爽的，我想证明我对她好，不是因为她爱我。只是我作为一个孙女应尽的责任而已，而她却始终没有承认。我继续无休止的向她索取，以证明她是爱我的。
　　连我自己也认为我真的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了。
　　我摸着自己有心跳，血也是热的。
　　我想恨他们，但是无从入手。
　　妈妈说，我让所有人失望，因为我从不说什么，但是这两年毕业了，我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倒出来，爱发脾气，虽然没教他们操心过工作的事情，创业也是我一个人在忙，往家里花的钱也不少，但是她说的对，我没给过他们钱。看什么都不顺眼，而我自己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有把刀放在床头的枕头底下，但是始终没勇气了解自己，有种爱在召唤着我，而我却在仇恨中迷失了自己。
　　如果没有10年前的那一幕，我应该不是现在的自己，我应该是个好孩子，虽然现在在外人看来我是个温顺的女儿，但是我明白我给家人带去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他们从不像别人说我的不好，只是自己承受着，我在某些蒙蔽双眼的时候仍然侵蚀着他们的爱。
　　我爱他们。
　　他们也爱我。
　　爱从没有离开过谁。十年前那个人住的地方现在拆迁了，我也可以自己走那条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记忆也会拆迁，那些往事不要像个钉子户一样住在我的脑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