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自述统帅不过是战争最不自由的工具

　　1812年8月24日，法俄军队在舍瓦金诺交战；25日，双方都没有进攻；26日，博罗季诺战役打响。这两次战役是为了什么？是怎样发生的？进行的情况又如何？博罗季诺战役无论是对法国人还是俄罗斯人，都是毫无意义的。对俄罗斯人来说，这次战役的直接后果就是促使莫斯科的毁灭，这是俄罗斯人最担心的事情；对于法国人来说，其后果是促使他们全军覆灭，这也是他们最担心的。即使在当时，这一后果也是十分明显的，然而拿破仑还是发动了这场战役，而库图佐夫也决定应战。如果这两位军队统帅都从理性出发，那么拿破仑就应该知道，深入俄罗斯腹地两千里，在可能损失四分之一军队的情况下发动一场大战役，他很可能会遭到毁灭；而库图佐夫也应该知道，在有可能损失四分之一军队的情况下应战，一定会失去莫斯科。对于库图佐夫来说，事情是明摆着的：这就像下跳棋一样，对方有16个棋子，我方只有14个，我方的力量比对方只弱小八分之一的样子；如果我方跟对方拼掉了13个棋子，对方的力量就比我方强大3倍；因此，不应该跟对方去拼。在博罗季诺战役之前，俄法兵力大约是5比6，而此战之后，成了1比2。然而老谋深算的库图佐夫还是应战了。被誉为天才的统帅拿破仑发动了这场战役，损失了四分之一的兵力，让战线变得更长。他并不认为占领莫斯科就意味着战争的结束，就像占领维也纳一样。那些拿破仑的历史学家也说，拿破仑在占领了斯摩棱斯克后就想止步不前，他明白战线过长的危险，也明白占领莫斯科不是战争的结束，因为在斯摩棱克他就已经看到，他将占领的俄罗斯城市会是怎么一个样子，他再三表达了谈判的愿望，然而没有得到任何答复。拿破仑发动博罗季诺战役和库图佐夫应战，都是身不由己的，也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后来的历史学家却把它说成是这两个统帅有预见性和天才的表现。实际上，他们不过是历史的工具，而且是所有的历史工具中最不自由、最身不由己的工具。
　　现在我们讨论另一个问题：博罗季诺战役以及此前的舍瓦金诺战役是怎样打起来的。所有的历史学家都把这一事件说成是，俄罗斯军队从斯摩棱斯克撤退时，一直在寻找最为有利的作战阵地，最后找到了博罗季诺。有关的历史书籍记载：在莫斯科到斯摩棱斯克的大道左边，跟这条道几乎形成90度的地方，从博罗季诺到乌季察，俄罗斯人在战前就修筑了防御工事，而这场战役就发生在这里；在该阵地的前方即舍瓦金诺高地上，俄罗斯人设立了一个敌情观察哨；8月24日，拿破仑向这个前哨发起进攻并占领了它；26日，法军开始进攻已经进入博罗季诺战场的所有俄军。这一记载是完全歪曲事实的，我们只要认真深入地考察一下当时的情况，就不难弄清这一点。
　　俄罗斯人并没有去寻找最好的防御阵地，情况恰恰相反，他们在撤退中放弃了许多比博罗季诺更好的阵地。他们没有占据其中任何一个阵地，这是因为库图佐夫不愿采用不是他亲自选择的阵地，也因为俄罗斯人对于大的战役还没有十分迫切的要求，还因为作为后援的米罗拉多维奇部队还没有赶来；还有其它难以计数的原因。实际上，这些被放弃的阵地都比博罗季诺更为适合俄军作战，而博罗季诺跟俄罗斯帝国的任何一个地方相比，是最不像阵地的一个阵地。在博罗季诺，俄罗斯人不但没有设防，而且在1812年8月25日之前，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进行一场大战。下面一些事实可以说明这一点：首先，不仅25日之前博罗季诺根本就没有战壕，而且25日开始挖的战壕，到26日也没有完成。其次，舍瓦金诺的地形表明，它本身没有任何重要的战略意义，根本就不需要耗费全力，损失6000人，将其据守到24日深夜；如果要观察敌人，在在那里派出一个哥萨克侦察班就够了。最后，博罗季诺并非事先确定的阵地，而舍瓦金诺也不是预设的阵地前哨，因为直到25日，巴克莱。德。托里和巴格拉金还认为舍瓦金诺是阵地的左翼，而库图佐夫在此战后一气之下写的报告中，也称舍瓦金诺是阵地左翼。只是过了很久，大概是想为总司令库图佐夫辩护，才杜撰出这一套所谓的事实，即舍瓦金诺是一个阵地前哨，而博罗季诺战役是在俄罗斯军队预先选定并修筑了工事的阵地上进行的。实际上，这场战役是在一个完全意外的情况下在几乎没有任何工事的地方爆发的。
　　实际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俄军原先是想沿着科洛查河选定一个阵地，该河斜穿过大道，因此左翼是在舍瓦金诺，右翼接近诺沃耶，中心在博罗季诺，也就是说，是在科洛查河和沃伊納河交汇的地方，其目的是想以科洛查河为依托来阻止法军向莫斯科的挺进。24日拿破仑骑马来到瓦洛耶，他并没有看到从乌季察到博罗季诺的俄军阵地，因为这个阵地实际上并不存在；也没有看到俄军的前哨，然而在追击俄军后卫时他看到了俄军阵地的左翼舍瓦金诺。于是拿破仑命令法军渡过科洛查河。这一举措是完全出乎俄罗斯人意料之外的，搞得他们措手不及，只得撤掉本来要固守的左翼阵地，占领一个预先没有设定也没有修筑工事的新阵地。这样，拿破仑就把即将进行的战役从敌方阵地的右翼转移到左翼。如果拿破仑不是24日晚到达科洛查河，如果当天晚上他没有下令立即攻打舍瓦金诺棱堡，而是在第二天早晨才开始攻打，那么这场战斗大概就会像俄军所预料的那样进行了。这样，俄军会顽强地固守舍瓦金诺棱堡，同时从中央或右翼向法军攻击，该战役就会在预设的并修筑有工事的阵地进行。然而由于法军对左翼阵地的进攻是紧接在俄军后卫撤退的那个晚上，俄军将领来不及或不愿意在这个晚上就与法军决战，从而导致这次战役的失败，并且导致26日第二次战役的接连失败。25日凌晨，舍瓦金诺棱堡陷落，俄军已经失去左翼阵地，不得不往后撤，随便找一个地方十分仓促地修筑工事。对俄军更为不利的情况是，当时俄军将领还不能认清形势，仍然停留在诺沃耶到乌季察这一过长的阵地上。因此，在战斗打响时，俄军还不得不想法把部队由右翼调到左翼。在整个战役期间，俄军投入战斗的兵力仅为对方的一半。
　　由此可见，博罗季诺战役根本不像那些历史学家所说的那样，是在一个选定并预先设防的阵地上进行的，俄军的兵力也不是只比法军稍少一点。实际上，由于俄军丢掉了舍瓦金诺棱堡，不得不在一个几乎没有防御工事的开阔地带与法军作战，而且人数只有对方的一半，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俄军不仅战斗了10个小时，打了一场不分胜负的战役，这真是一个奇迹；俄军就是只坚持3个小时不完全溃败，也应该算是一个奇迹了。
　　战争与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