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上任全球游戏规则再改

　　邵宇陈达飞赵宇
　　2020美国大选终局：拜登胜出
　　美国2020年总统选举的不确定性随着宾夕法尼亚州计票结果的出炉而消退，民主党候选人乔拜登以306：232张选举人票的明显优势赢得选举，将成为美国历史上第46任总统。
　　民主党虽然大比分赢得了总统大选，但新一届国会的格局，为拜登未来执政面临困难埋下了伏笔。此次众议院435个席位全部改选，改选前的比例是232：197，民主党超共和党35个席位。当前比例为222：202，民主党已经丢失了7个席位。
　　虽然共和党仍将主导参议院，但优势有所收窄。参议院共100个席位，改选前民主党与共和党的比例是47：53，民主党落后6个席位。今年有35个席位面临改选，其中共和党23个，民主党12个。最终结果大概率是48：52，共和党仍控制参议院。
　　可以预见，在两党共识较少的领域，拉力赛情景或反复重演。美国的内政与外交：拨乱反正？
　　拜登与特朗普的行事风格迥异，两党执政理念和政策立场也有较大差异。特朗普上任伊始就宣布退出TPP，并终止奥巴马医疗法案。拜登政府也可能来一场拨乱反正式的改革。
　　整体而言，共和党崇尚的是古典自由主义，即保守主义或右派，思想传承于密尔、洛克、斯密和休谟等。但特朗普本人更加偏右，其基本主张是：小政府、减税、放松监管、有限福利和保护主义。民主党属于自由派或左派，是对古典自由主义的改进，认为实现自由的方式并不是自由放任，而是对自由加以限制，尤其是经济自由。其基本主张是：加强监管、推行有利于缩小贫富差距的税收制度和照顾弱势群体的福利制度，以及多边框架下的全球化。
　　对于拜登，当务之急和优先事项是扭转特朗普政府的抗疫政策。拜登上任后，随着抗疫政策的转变，美国第三波疫情扩散进程会受到抑制。这个过程中，拜登政府大概率会重返世界卫生组织（WHO），与包括中国在内的成员国共同抗疫。全球在这一领域内的合作，例如疫苗、药物、医疗物资供应链，应当会远比特朗普执政时期富有建设性。
　　从特朗普和拜登的竞选纲领来看，基本上还是延续着两党的传统路线。
　　财政扩张是二者少有的共识，区别在于具体额度和投资方向。总体上，民主党人的刺激包会更大，但可能会遭遇国会的阻击。
　　货币政策方面，与特朗普不同的是，拜登更注重美联储的独立性，至少不会反复在公开场合表达自己的货币政策立场，预计美联储短中期不太可能撤出宽松的货币政策。
　　税收政策方面，拜登计划对富人和企业加税，境内企业所得税率从21提高至28，海外分支机构所得税率从10。5增至21，年收入40万美元以上的人群所得税率提升近3个百分点，收入100万以上人群的资本利得税率翻倍（从20到39。6），这些政策可能对经济和大企业主带来压力。
　　金融监管方面，两党立场也截然相反，拜登对美国经济的过度金融化表示担忧，主张加强金融监管，华尔街因此忧心忡忡。
　　科技政策方面，特朗普在执政期间大幅削减联邦政府科技研发支出，在疫情期间公开表示其对科學的怀疑态度，种种行为引起美国乃至全球科学界广泛抗议；与之相反，拜登更加尊重科学。可以预见，随着拜登上任，联邦政府将会显著增加对科学技术的投入。不过，民主党议会近期一再表示对头部巨型互联网科技寡头的监管意向。反垄断和隐私保护的监管要求，会显著提高科技股和纳斯达克指数的压力。
　　在贸易和外交方面，两党立场有比较鲜明的对比。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特朗普都有明显的分裂主义和民族主义倾向，是国际国内的双重分裂主义者，长期来看会削弱美国二战后构建的国际秩序和美国内战后确立的多种族平等的政治原则。而拜登是一个弥合主义者，仍然希望美国能在全球发挥粘合剂作用，希望联邦政府是所有美国人的政府，没有党派和种族歧视。
　　虽然对美墨加协定（USMCA）持支持态度，但民主党政府仍期望在多边框架下推动贸易自由化。降低关税、推动WTO改革和重新加入CPTPP（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都是计划中的事项。中美在贸易领域的纠纷有望缓和，主要会体现在关税层面。拜登认为，加征关税损害了美国消费者的利益和整体福利。
　　另一个可能出现的变化是，美国将改善其与欧盟的关系，拜登表示将全力修复被特朗普破坏的盟友关系，并加强美日韩联盟、团结北约盟友。拜登与奥巴马一样反对贸易战，不过对非盟友国更强硬。拜登多次表示，将引导供应链回流美国，并通过联合盟友、征收反倾销税等措施持续对部分非盟友国施压。
　　地缘政治方面，拜登可能重回与伊朗和朝鲜的核武器谈判，放弃单边主义，同盟友再度开展协调合作。
　　在社会和民生方面，除了抗疫政策，两党在环保与能源、移民、种族、医保、就业和枪支管制等方面的立场均有较大差别。特朗普更关注美国能源独立地位，以及能源行业在创造新增就业上的贡献，但拜登更注重节能环保，故后者对发展化石能源持消极态度，主张发展清洁能源和重新加入《巴黎协定》。特朗普关注增加就业岗位的数量，拜登同样支持创造就业岗位，但同时也强调低收入者工资的提升，主张将最低小时工资从7。25美元提升至15美元。移民政策方面，拜登上任后会出现大反转，美国移民政策有望边际放松，种族歧视性政策也有望被取消。
　　医疗保健政策方面，拜登明确表示，计划在任职后立即恢复奥巴马政府实施的100项公共卫生和环境法规，这些法规已被特朗普撤销。其承诺在上任第一天就签署一项行政命令，规定他的政府成员不得影响司法部的任何调查，以重建白宫道德准则。
　　下一个4年中美关系：中国压力未减
　　对待中国，拜登和特朗普在方式方法上会有较大差别，前者主张多边施压，后者主张双边对等。拜登上任后，中美脱钩的可能性下降。
　　拜登在竞选时曾明确宣称，中国是竞争对手。其在《拯救特朗普之后的美国外交政策》（刊登于2020年34月号《外交》杂志）一文中，提出了内政外交的基本政策框架：对内恢复民主，对外实施中产的外交政策。其中，拜登政府对华关系的基本主张可以概括为三条。
　　第一，美国将与其他西方国家联合起来，凭借占据全球GDP一半以上的分量，塑造从环境到劳动力、贸易、技术以及透明度的规则。
　　第二，美国对华将采取强硬措施，阻止中国主导未来的技术和产业发展。
　　第三，美国计划在气候变化、防核扩散和全球卫生安全等中美利益交汇的问题上与中国合作。
　　不妨比照2019年欧洲对中国的战略定位来预测下一个4年的中美关系。欧洲认为，在不同政策领域，中国是与欧盟有相似目标的合作伙伴（气候、安全、地缘）；是欧盟需要找到利益平衡点的谈判伙伴（经贸、自贸区、一带一路）；是同样追求技术领导地位的经济竞争者（AI、5G）；是扩展不同治理模式的体系型对手（意识形态、全球治理）：整体来看，接触、合作和公平竞争是中欧关系的主基调。因此，即便中美关系短期会有所缓和，但中长期博弈会更加复杂化。美国两党对中国长期竞争政策已经形成共识，中国必须妥善应对和管控风险，以极大智慧逃逸出大国之间关于权力（利益）、体制和文化的多重冲突。
　　整體而言，对华政策立场可谓拜登与特朗普共识最多的领域。他们均主张对华采取强硬态度，但拜登对中美在有共同利益领域的合作持明确的欢迎态度，如控制核武器的扩散和应对环境恶化等方面。拜登上任后，中美关系的可预见性显著提高，在贸易、金融和人员往来方面的摩擦有望缓和，短期美国可能考虑取消关税，重新评估贸易协议，中长期将主张通过新建规则来制约中国，中美博弈将进入长期的、基于规则的和较为可控的状态。但拜登也会力主构建一个针对性更强的西方统一战线，以制约中国的技术升级和中国主导的新一代全球化进程。因此不排除在未来一段时间，双方在意识形态、人权和地缘政治领域的摩擦进一步升级。
　　可见，拜登与特朗普在对华政策方面共识大于分歧，区别仅在于形式，中国的压力并未下降。
　　中美博弈的长期性不仅不会因为拜登的上任而改变，反而更加明朗；中国转向以内循环为主体、内外循环相互促进的必要性不仅不会下降，反而会有所提升，毕竟美国很有可能联合欧盟和亚太周边国家对中国施压；中美未来的竞合格局，取决于各自内循环的效率和外循环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