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

　　（一）
　　2004年七月末央，八月未至，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陡然倾泻而下。
　　街道瞬息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些机械甲虫慌乱爬着。小悠站在十字路口等着绿灯，心里咒骂着上天：丫的一混蛋，刚才晒得我半死，现在淋得我死活不成。这死混蛋老天，连个躲雨的地方都不给我留着。早晚把你灭了。
　　雨水顺着额头不断滑向双眼，仿佛故意跟小悠作对似的。无奈之下，小悠只得抿着嘴不停地甩掉那可恶的雨水。可是，雨水还是不断地渗进眼睛，而后，转了一圈，再溜出眼眶，就好象小悠哭了。小悠觉得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灼伤了、刺伤了一样，越来越痛，越来越模糊。
　　甲虫不时地晃过去，绿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小悠却一直站着不动。雨水弄得他的眼睛看不清到底亮了哪盏，只好一直站着。
　　一只红色的甲虫突然快速地飞过去，溅起一地水花。小悠模糊之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路面尚未恢复平静，又一只灰色的甲虫晃过去。小悠低下头，望着那些溅起的水花，想捉住些什么，却怎么也捉不住，只是隐约地觉得似乎看到了一地红色的东西，艳丽的红色。
　　看错了吧。可恶的雨搞得我眼睛痛死了。小悠低声嘟囔着。
　　这时，几只红色的甲虫接连闪了过去，那溅起的水花在小悠眼里定了格。红色的，红色的小悠脸上堆满了惊诧和痛苦，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仿佛有某些沉重的东西瞬间灌进了他的意识里，让他无法承受。
　　（二）
　　妈妈！小悠微微张开了眼，瞥见妈妈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小悠。妈妈轻声叫着。小悠装作没听见又闭上了眼睛。医生这时走了进来，看了看小悠，说：放心吧，这孩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风寒，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只是留在他脑里的血块似乎已经开始影响了他的记忆力。最好尽快动手术。
　　妈妈示意医生到外面说话。小悠突然觉得妈妈似乎隐瞒着他某些东西。可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小悠的脑海里又浮起了那一幕：红色的，艳丽的红色，那是血，满地的血！小悠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自己身体似乎在抗拒着什么。那血让小悠有种熟悉的、亲切的感觉，让小悠很想轻轻地把它拥入怀里，可是续而而来的悲痛却让小悠难以承受。为什么？为什么？小悠怎么也想不通。
　　回家的路上，经过花店，小悠习惯性地看了看店里白色的百合。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似乎这花对于他特别亲切，仿佛相识已久的知己。
　　先生，买花吗？女店主的声音让小悠缓过神来，原来自己站在店外很久了。
　　不。不好意思，我只是看看。小悠转身想离开，女店主却突然叫住了他：先生，你一定很喜欢这白百合吧。小悠回过头看见女店主拿着一枝白百合递给自己，这枝就送给你吧。女店主说完很甜地笑了。小悠看着她，心里一颤，恍忽间仿佛看见了谁一样甜甜地看着自己笑。
　　（三）
　　没有星星，满月，皎洁的月光占据了整个天空。月光下是一棵树，一棵年轻的大树。树下是青翠的草地，草地上躺着小悠。小悠常常这样躺着，不管白天还是夜晚，大树总会替他挡住阳光或露水，也因此小悠对这里情有独钟，有着特殊的倚赖。可是小悠总觉得似乎还少了什么。如果能够在周围再种满百合，当白色的百合花开时，躺在这里，就仿佛躺在了一片雪海中，清雅的香味中，说不定可以孕育出比香雪海更刻骨铭心更浪漫的一段爱情。可是妈妈总是不允许在院子里种任何花，不可理喻的抵制。
　　哼，顽固的老太婆！小悠越想越愤慨。
　　小悠。
　　小悠陡地坐起来，僵硬地转过头，看见妈妈正向自己走过来，顿时汗水跟拧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哗啦地流出来，脑子里拼命地回想刚才自己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妈妈缓缓地在小悠身旁坐下，然后却是双眉紧锁，一言不发。小悠看着妈妈，皱起眉头，却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夜风轻轻地吹过，让人有了一丝寒意。
　　妈妈想让你接受手术，把脑里的血块拿掉。
　　啊？小悠很是诧异。
　　那次车祸之后，你的右脑里就一直有块血块压着你的脑神经，也因此你丧失了部分记忆。因为手术的风险不小，所以就一直没有跟你提起。本来这样也好，伤心的事忘了总比记着好。可是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将会影响你的记忆力
　　等等，妈妈，我，我出过车祸？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我究竟丢了哪些记忆？妈妈，你说清楚些，好吗？求你了。小悠激动得站起来，打断妈妈的话问道。
　　手术后你就会想起一切。小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还有妈妈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坚强的走过去，知道吗。妈妈说完走回了屋里，满眼都是担忧。
　　希望什么都不会想起，唉小悠仿佛听见妈妈悄然叹息道。到底自己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自己忘记了什么？小悠抬头看见树叶和月光跳着暧昧的舞步，心中满是疑惑。
　　这一夜，小悠失眠了。眼前总是不断地浮现那个充满艳丽红色的画面，还有那张百合花后面模糊的脸，究竟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四）
　　天渐渐地亮起，阳光一步一步迈向小悠，暖暖地轻轻照在他身上。小悠丝毫没有察觉，他刚刚才睡着。
　　妈妈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条水晶狼牙吊坠，思绪万千。当初为了不让小悠记起她，把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都烧掉或者仍掉了，惟独这吊坠如何也不忍心丢掉。这毕竟是她生命里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点痕迹了。本来想着就这么藏着，以免触起小悠的伤口。可是，小悠的手术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家里的境况又承担不起大医院高昂的费用。想到这，妈妈不禁潸然泪下。
　　泪水，在阳光下闪烁着。小悠坐在床上，抱着双腿，眼角还留着残存的泪水。他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仿佛历历在目却又似乎很遥远的梦。
　　一直坐了很久，小悠才想起不早了，正要下床，不小心碰到了放在床沿上的吊坠。吊坠落到地板上，在阳光中绽放着七彩的光芒。小悠怔怔地盯着吊坠，眼泪慢慢地流出来，一直就那样流着，流着
　　原来都不是梦小然
　　（五）
　　2005年6月，小悠一边顶着高考的压力，一边忍受着右脑的疼痛努力准备着高考。右脑的血块还没有影响到他的记忆力，可是每当他对着课本想用心学习时，右脑就会准时疼起来。但是小悠不介意，因为那是小然留给自己的礼物，是属于小悠的最珍贵的东西。即使付出生命他都在所不惜。每次疼痛都让小悠感受到小然仿佛就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努力着。
　　也许是痴，也许是执念。可是人的感情就像一碗水，用了多少就少了多少，当全部的水都倾注于一段感情时，其中的种种又岂是语言能够表达？
　　话虽这么说，但是现实总是来得更残酷。不管小悠怎么努力，右脑的血块还是影响了他的学习。高考过后，小悠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骄傲。曾经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小悠的时代就此落下了帷幕。只是小悠却很坦然地接受了现实，同时拒绝了妈妈的要求把血块拿掉。
　　收拾起所有破碎的心情，小悠在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唯一的不舍却是这里的回忆。站在十字路口。小悠总会想起那个心疼的女子。
　　就这么的简单，这么的容易，一场城市里再平凡不过的车祸，就这样带走了她。
　　当那可恶的甲虫扑向她时，他是那么迅速地挡在她前面，想推开她。她却在那一瞬间先将他推开了，带着幸福的甜甜笑容轻轻飞起。头部撞在马路护栏上的小悠，眼前只剩下满地鲜红的血液，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子的血，而后就是漫漫无际的黑暗。
　　（六）
　　大家好，我叫优然。大家叫我小然就行了
　　大学班里的第一次班会，大家各自做了自我介绍，其中一个女生这样说到。小悠惊诧了一会，两边嘴角微微向后翘起，只是转瞬即逝。
　　那个让小悠种了满院子百合，仅仅为了能够天天送给她一束亲手种的白色百合花，和百合一样清纯的女子叫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