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英花开，幸福成海

　　文肖行
　　去年阳台上的那盆栀子花，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严寒，熬过那个难捱的冬天，而不知是盆里野生的，还是从哪飘来的，潜伏在栀子花下的紫云英，却贱生贱长着。春节前，才冒出嫩嫩的绿，拔掉了枯萎的栀子花后，紫云英充分吸取大自然的阳光雨露，野蛮生长了起来，月余便覆盖了整个花盆。二月刚过，盆里的紫云英就竞相绽放，燃爆了阳台。
　　紫云英花开，嫩绿的纤茎上娉娉婷婷撑着一把把小伞，细细纤弱，如菊花般的条形花瓣，衬着绿油油细小的圆叶，一瓣挨着一瓣，一朵连着一朵，一束拥着一束矮矮矬矬，平淡自若，紫里透着红，红中泛着白，如一位位略施粉黛的古典美人，婀娜迷人，清丽喜人。
　　紫云英，俗称红花草，老家人也称其为草籽花，是长在乡下田间地头、小溪边、山坡上的一种极为普通的植物。主要用来给猪、牛等当饲料，也可以当蔬菜、入药，农家育秧苗时，还可以切碎盖在谷种上防寒保暖，春耕后可以翻田埋入地里做绿肥。
　　记得小时候，那还是大集体的年代，每逢秋收后，勤劳的村民便会将耕地收拾干净，翻耕一新，或整成一畦畦、一垄垄，或直接在稻田中央抽几条排水沟，然后均匀播撒些草籽。纵横的阡陌，无垠的旷野，朴素得如原生态的草纸，那些撒播的草籽，便在此落地、生根，默然生长，等到春风轻拂，成片、成片嫩绿的紫云英，像拖着绿裙的丽人，将铺天盖地的绿，宛如春水漫延到了天的尽头，擎起紫云英花一朵朵，一片片，似一张张娇美的花毯子，如织女抖落的织锦。草生田中，花开如茵，满目如星的花儿，宛如漫天紫霞撒落人间，随风摇曳，整个田野，弥漫着泥土与紫云英的清香。
　　那年月，对紫云英这么一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陌上野花，还处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们，没多少人懂得，或愿意懂得去欣赏它，文人墨客对其也是惜墨如金，笔尖鲜有触及。
　　即便没有世人的追捧，紫云英也是默默将根深扎在泥土，待春风吹拂，静静绽放。陌上花开，热情而不洋溢，深沉而不外露，朴素而不绚烂，以一颗颗纤弱的心，汇聚成大海般生命的色彩，妆点着冬日寂寥的田野，将唾手可得的幸福撒满了整个春天，末了化作固氮能力极强，氮素利用率极高的绿肥，将生命与灵魂一并交予足下的泥土，改良土壤，滋养土地，帮助村民收获一年又一年的希望。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并非所有人都不懂得欣赏紫云英，对于孩提时代的我们来说，喜爱程度可就非同一般了。遥想当年，小伙伴们放学后，不是先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而是要先完成家长的劳动任务。一回家，就将书包往家里随意一扔，要么赶着几只鸭或鹅去冬闲的稻田里觅食；要么背上背篓、挎上竹篮去田野里采猪草。绿茵茵的田野，紫云英虽嫩但是公家的，是不能去碰的，而紫云英地里夹杂的，鲜滴滴的油麦草、鹅杆草等也是二师兄的最爱。小伙伴们采完猪草，趁鸭、鹅在专心觅食，便会跑到紫云英地里撒丫子狂奔、追逐、嬉戏累了，索性齐刷刷地躺在无边的花海绿浪中，枕着迷离的花香，仰望着蓝天白云，心似轻舟荡漾在淏水碧天耳边那一把把伞状轻飏的花骨朵，宛如一只只轻盈的蝴蝶，在和煦的春风里，摇曳生姿。静静卧在本色的紫云英花丛中，毛躁的少年也多了几分宁静与渴望，任天上云卷云舒，任流年似水，直到从村口传来父母唤我们回家吃晚饭的，长一声短一声的喊声，小伙伴们才将欢笑一阵阵散开，洒落在田间地头，火急火燎，赶着鸭、鹅，背上猪草，踏碎一路残阳，朝着炊烟轻笼、柴火饭香味弥漫的村庄奔去。
　　令人遗憾的是，时下农户家很少有养猪的了，种地也成了副业，田地里施的也全是化肥，秋收后的田野，很少有村民再种既能增色又能增收的紫云英了。
　　现在，要想在乡间田野，看见成片、成片绿茵茵的紫云英，已成为了一种奢望，成了无数远离故土游子心中的梦了。倒是在城市的校园、公园里偶然还能遇见，却没有了当年陌上花开那份本色，心中反而平添了几许乡愁。
　　如今，自家阳台上，无意中有了这么一盆盛开的紫云英，极是幸运。
　　每当打开门窗，就见到了紫云英花开，花香，顿时飘满了小屋，幸福，悄然成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