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有话说 人常说:酒后吐真言。又有人说:酒后说胡话。我不确定我说的是胡话还是真言。 今天,与一个朋友相遇,杯酒之间,谈了许多,茫茫然却不知身在何处。回家,面对孤灯,却不知真实的自己到底是哪个? 这一篇文字,杂乱而且模糊,只有一个纠结的自己在摸索寻找,在做无味的反思与倾吐。 是耶非耶,我已经不能确定。王和尚醉语:面对本真谁是我?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侧坐期间我却有点迷惑:我们在谈论诗词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些什么? 诗词是我们的心灵家园,孤独但是自得其乐,不允许也不欢迎外人染指? 诗词是谋取其他之物的敲门砖,用心为之心却奢望其他,为了自己的星辰大海而架桥铺路? 我依然有点迷惑。 程蝶衣坚持:不疯魔不成活。段小楼却纠结地问他: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也疯魔,咱们可怎么活呦。 我们对诗词给予了太多,又奢望太多,终究难以取舍。 人终究是要经历的。不论是自我封闭,还是现实限制,人终究要走入满是灰尘和污秽的世间。这不是有你我能选择的,自我封闭而保存的纯真是经不起世间风雨的。我曾经有诗,谈论庄周梦蝶的自由与潇洒,初生蝴蝶莹如玉,一染红尘便不同,但人怎能不沾染尘世的烦恼与芜杂呢? 看破是一种绝望,逃避只是为了坚守。 这是我少年时期写的诗。每每看破红尘之人,都心怀深深的绝望,面对世事与烦扰,滋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无法改变,又不愿置身其间,怀抱着悲悯与疏离感,远远地看着,替剧中人担忧或者苦恼,完全忘记自己已经身陷囹圄。 有时候我很羡慕幼儿,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真纯良,是因为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厌憎而随心所欲地拒绝或者接受。 我们都身在囚笼之中,动辄得咎。 周杰说:人情世故,我不是不懂,我是不愿意懂。我不是不能接受,而是不愿意接受。保持本真需要勇气,需要决绝。但是我们经常在否定与自我否定中浪费时间。 我愿暂求造化力,减却牡丹妖艳色。我愿安守一隅,保存片刻天真。人生许多无奈,我早已看过,但这不妨碍我们做得更好一点吧? 我们在谈论诗词的时候,到底在谈些什么? 自认为我很能坚持,但是午夜时分,看到远处高楼星星点点的残留之光,有几分孤独,有几分凄凉,我曾经在诗中写道夜墨横流扑身至,满城灯火向人疏,疏的是别人还是自己?其实是自己不愿意沉溺其中吧?既然不愿意参与,为何不能承受结果的孤独? 我的内心还不够强大。 诗词也是人生。之前我很欣赏一句话:此生为了美。但是,美有千百种样式,为何不能都坦然接受?为何要在其中分出高下?难道应该为了美,而去委曲求全,求全责备?执着于此,但是要沉溺于此么?执着,是不论如何艰难,都要勇往直前;沉溺则是眼中只有它,将它无限扩大与延长,以至于覆盖人世间的残酷的真实。 诗词只是陶写之具,只是情绪的发泄口,只是心情的寄托,只是可以倾吐心声的树洞,倾吐完毕,仍然要回到现实中来。难道要把树洞当成自己的全部世界么?庄周梦蝶,其中也有许多无奈吧。现实中有太多想多而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只有通过梦来实现。那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只是短暂的自由,短暂到梦醒就悄然消失。 鲁迅先生曾经严肃地发问:娜拉走后怎样?是啊,冲破了眼前的藩篱,之后要怎样?冲破了现实的束缚,面对的却是更广阔的虚空与茫然。娜拉走后怎样?我们不能为娜拉的出走而鼓掌,应该为她的归途而忧虑。 深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冲破需要的只是一时的勇气,但是然后呢?然后仍旧会堕入现实,那个让人无奈,充满偶然和不幸的现实。人生是出轨的列车,充满躁动与力量,却驶向未知的旅途,没有方向,没有把握,没有既定计划与安排。但是,要随波逐流么? 不!一切只在于自己的内心。我之所以反思自己的内心不够强大,也正在于此。 心若定,一切皆安。心若明晰,何惧归途在何方? 诗词,只是生命情感的外化。诗词之纯粹,不过是历尽艰难,心中仍有一点火苗,虽然微弱到不足以温暖自己,至少可以骗一骗自己的内心:到此为止,尚且安好。仅此而已,诗词能带给你我什么?奢望的一切仅仅是奢望,当午夜梦回,面对自己,不过是孑然一身,戮力前行。 我有几分释然,虽然夹杂许多悲凉与孤独。 王阳明曾说:常快活便是功夫。张孝祥曾有词说: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我能做到么?虽然盲目自信,却也有点不信任自己。 在时代的洪流中,有人泯灭了自我,有人在孤独坚守,有人在茫然试错。我自问是个理性的人,但是面对自己,却不知心之所向。年龄渐渐长大,世事渐渐看惯,但仍有些不甘和抱憾。 我在努力地安慰自己,努力地让生活简单而直接。 有时候觉得,所谓的标榜都是自以为吧。别人眼中的自己与自己心中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与人相对,我总是尽力世俗一些,尽力融入那个我不擅长但是却逃不开的世界,但是我的内心却一致在排斥,在作无谓的对抗。明明心中已经波澜如浪涌,面上却不动声色,不为所动,其实是自己不善于随机应变吧?是,脸色跟不上内心,内心跟不上外界变化,在慢一拍的自我纠结与矛盾中时不时表错情。 超拔与淡然,总有一种是在欺骗,骗自己或是骗别人。 岁月如水,时光不待,人都在自我消耗中顺应了天命,然后安慰自己说本该如此,借以获得一丝平衡与安慰。 为何我的诗喜欢写夜,或许万籁俱寂,人事萧条之时,才能面对真实的自己吧。但,这个自己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我在诗中说余烈任他寒彻骨,长存豪士负行戈,负戈而行的是谁?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真实的自己?瞬间明白鲁迅先生的慨叹,他说两间馀一卒,荷戟独彷徨,这是何等的孤独,又是何等的倔强与见识? 已近半夜,窗外风声呼啸,车流闪烁,我却于此莫衷一是,徘徊不能自已。 我们在谈论诗词的时候,到底在谈些什么?我希望是人生经历,是自我真味,是存在于神经末梢的感悟与思考。 面对真我,你能保留几分勇气?面对真我,那个自我,真还有几分? 寒星散罢晓天阔,孤鸟相看似久谙,星辰无言,鸟亦无言,只有风声不断地吹过来,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