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后第一课小说

　　退伍还乡后，杨正义向安置办公室报了到，等待安排工作。凭当兵的经历，凭不亚于特等兵的身手，凭高大健壮，浓眉大眼，会让好多人惊叹：好帅！加上连队大熔炉铸就的一身正气，就业还会难吗？
　　报到后第三天，正义就和女朋友小邢牵手了。她父母在镇政府所在地小镇中心区开个装修店，楼下商铺楼上家。她高考落榜，一直看店、接活儿。他正是她的菜，可他对她的第一印像欠佳：虽然追求时尚，身材姣好，家境殷实，性格活泼，但脸盘大点儿，鼻梁塌点儿，是人们常说的狮子鼻。这使杨正义慢热，正如启动汽车，电路哪儿接触不良，火花塞打不起火来。
　　小邢的舅舅的丈母娘的远房妹妹，姓郝。正义随小邢称呼她郝姑奶奶，家住县城城关村。县里建步行商业街，强拆了她家的房子，老头被砖头砸死了。县政府的拆迁办公室还欠她家补偿款20多万元。五年过了，步行街还没建，也没人给她补偿。当初负责处理这事的拆迁办刘主任升了城管局副局长。郝姑奶奶只认刘副局长。求来求去，求到杨正义帮她去讨债。杨正义听了这宗纠纷的详情后，对郝姑奶奶顿生同情，对拆迁办、开发商不守信誉、不负责任地推来推去，让老百姓吃亏受损失，更是气恼。小邢一提，他就满口答应了。
　　你行吗？小邢反倒提出疑问。
　　正义听了没好气，说：你要觉得不行，给我揽这事挖坑吗？
　　小邢也不示弱，说：你要是心里没底，就别去碰饤子。
　　正义暗想：小邢是有意试用她对他的支配力，考他的处事能力，他不能先输她一局，便斩钉截铁地回答：欠债要还，受害者必帮。这种事，没人去催，没人帮她维权，那才是不行。碰个钉子，头破血流，也得行！
　　小邢满意得想提前赏他一个吻，他还没有跨出那一步的激情。
　　兵脾气，说干就干。小邢请了她表哥开上拉装修材料的客货两用车，陪同正义到县城见了郝姑奶奶。奶奶租住别人一间房，分隔成两小间，愁眉皱脸，老苦瓜似的。她看杨正义不是什么人物，心有点凉。小邢拉她进里屋，热捧杨正义一番。出来后，郝奶奶再审视正义，好像这才注意他穿着没军衘的军装，人高马大，一身正气。正义就是特意穿军装，好尽显军人威严。死马当活马医，郝奶奶派儿子出阵，儿子比正义大几岁，老实巴交。这三男一女凑合的讨债小组，出头人是杨正义。杨正义又向郝奶奶细致地调查情况，胸中有数，更理直气壮了。这才买了一份礼品，昂头挺胸，带着三人去过铁丝网，闯地雷阵，给郝奶奶讨公道。
　　城管局新建了一栋独立的四层办公楼。门口有保安看守，来访者照样要到传达室登记、接受查问。杨正义在接受查询时，侦察清楚了：刘副局长单日上办公室，双日在家，办理一些特殊事务，即不宜在办公室接待、洽谈的事务。
　　杨正义找到刘副局长家，叫随行的三人隐蔽在楼梯拐角，自己先去按门铃。女主人开了门，准确说，只半开门。他被堵在门外，忙说：我受人托，来给刘局送一份礼品。女主人见只他一人，手里拎着一盒豪华包装的礼品。想着那盒子里可能藏了贵重之物，眼开了，回头喊：老刘，找你的！说时，她手也自动，门开大，人后退。杨正义趁机进屋，后边，小邢等三人也乘虚而入。
　　杨正义开局就耍了小聪明，给人以欺诈之感。已过不惑之年的刘局离开阳台，大步走过又长又宽的客厅，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挺着的大啤酒肚咄咄逼人。他警觉地扫了正义一眼，看不起他手里那点见面礼。杨正义呈上礼品，他拉下脸问：干什么？正义缩回拿礼品的手，也不能深入正堂，身后两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早已退堵玄关，倒是小邢在背后顶住他，使他退无可退。
　　刘局，还记得郝奶奶吗？正义担心被推出门去，不需刘局回答，直攻主阵地，她是我姑奶奶，她要我来见您，催催步行街拆迁补偿款
　　刘局不爱听，用他那雄浑、深沉的男中音说：这事，你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去找‘拆迁办’吧，我早调出来了，工作都移交了。
　　杨正义说：我姑奶奶找过‘拆迁办’无数次了。那里的人，一会说，不了解这件事。一会又说，前边人办的事，他们管不了。一会又要她去找开发商。
　　对呀，这补偿款应当开发商给，‘拆迁办’哪有钱？
　　杨正义说：刘局，您也知道，开发商是外地人，听说他资金链断了。把我姑奶奶推出去找开发商，那是‘拆迁办’推卸责任，政府机构不能这样！
　　刘局烦了，说：你这年轻人，怎么胡搅蛮缠呢？
　　郝姑奶奶的儿子冷不丁他呛了一句：谁想让我家难过，自己也别想好过！
　　刘局一听火起，质问：你们什么意思？想在我家闹事吗？出去！
　　听郝奶奶说，她儿子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此刻，看见杨正义在前头冲锋陷阵，便斗胆硬帮帮地呛一句，图嘴皮痛快。这会打乱正义的有理、有利、有节的讨债策略，会被刘局抓住话柄赶出门去。他连忙打圆场，说：刘局，请领导坐下，其他人都退出去，我向您汇报一下情况。
　　女主人急忙解围，说：小伙子，刘局长忙呢。
　　对，对！刘局接着说，县长约我谈重要工作，我还得准备。
　　杨正义说：刘局，20几万活命钱，对老百姓还不重要吗？我不会躭误领导工作，只简单说说，郝奶奶生活非常困难，带着儿子租房住，儿子大了，找对像，没房，找一个吹一个，所以，他心情不好。母女俩也付不起房租
　　女主人抬起手腕看一下金灿灿的手表，提醒刘局说：你该走了！
　　明显的逐客令！杨正义心里发毛，这好比冲山头失败。他感觉小邢的手在他背上碰了一下。她其实是叫他放弃，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领会小邢在将他军，要他坚决顶住。不管她的狮子鼻怎样不中看，他不能在她面前失分。他计上心来，拿出补偿合同，给刘局看看，怕刘局没收或撕扯合同，又防备严密。
　　这合同后边，是您签名，没错吧？杨正义的目光、语气也咄咄逼人。
　　刘局无法否认，说：还要我怎么跟你讲？我管不了‘拆迁办’了。
　　杨正义不敢耽误刘局出门工作，要求他在合同后边批示由拆迁办解决。签字后，解决不了，也再不找他。签了字，杨正义马上走。小邢也不能看着正义老是孤军作战，便走近刘局，又求情又撒娇，请刘局签字，及至抱住领导一条胳膊，让刘局火不得，摆脱不得。正义也配合默契，求着，可怜着，把刘局拥着后退，退到沙发边，请他坐下批示。
　　小邢坐下，正义也坐下了，有不批示不走之势。
　　刘局批示不可能，憋住火气，问道：你还是军人吗？
　　杨正义起立，答道：报告领导，我刚退伍，等待安排工作。我叫杨正义，木易杨，公平正义的正义。
　　刘局说：难怪，你不了解情况，不知政府难处。步行商业街这个项目，开发商的资金一直没到位，实际是烂尾工程。还有七八十户的拆迁补偿款没法支付，政府负担重啊！你曾经是军人，应当站在政府一边，体谅政府困难。
　　杨正义说：我听说，拆迁户都知道，开发商付了不少款，被政府挪用了。所以，他们有意见，再不解决，他们会集体去省里、北京上访！
　　看来，刘局不想激化矛盾，想耐心说服、教育正义，似乎忘记哪里还有工作等他。女主人也放心地进卧室去了。
　　正义猜想，刘局没有紧急工作，只是为推他出门找借口。正义暗中下定决心，不得到满意答复不走，让小邢看看他的能量。
　　刘局说：小伙子，什么事都要公平正义，难啊！你姑奶奶找军人来要钱也没用，何况你是退伍兵！听我一句话，这不是你管的事，是你管不了的事。好好找个工作干吧，闹得不好，会影响你工外安排和进步。
　　杨正义说：刘局，我不闹。只是郝姑奶奶太可怜，您帮她一把吧！
　　突然，门外冲进来四名穿城管制服的男人，不问，几只手把杨正义拎起来，他双脚悬空，落地后，被箝制住了。
　　杨正义问：你们干什么？我们在领导家里，也没违法乱纪。
　　一城管头说：你们恶意上访，骚扰民宅。出去！
　　杨正义马上意识到，他们是女主人叫来的。所谓恶意上访，骚扰民宅，也是她定的帽子。他还是客气地问：刘局，这不会是您的意思吧？
　　刘局说：小伙子，他们有他们的职责。你走吧，抓紧去‘拆迁办’联系，好好跟他们讲。对四城管说，你们别动他，让他们自己离开。
　　杨正义被激怒了，难以平静，他手指城管员，说：你们！凭什么说恶意上访？这里是官宅，应当倾听人民呼声，应为人民服务！怎么叫骚扰民宅？
　　他这话也是说给刘局和女主人听的，刘局立即翻了脸。保安深明上司意图，推杨正义出门。杨正义喊：你们抬我出去，也不走。我坐在门外、楼梯上等，一定要讨个说法。两人架起杨正义，拖不走。杨正义带来的两个男人吓傻了，独小邢奋不顾身，扑上前来，抱住一个城管员的脚。城管员一个撅子把小邢撂倒在地。正义完全愤怒，双脚乱蹬，掉在地上。他扶起小邢，把她护在身后喊：你们这样野蛮，我不走了。你们再动，我也不客气！
　　四名城管没把正义当一盘菜，他们在上司面前，哪能缩手缩脚？那两男人帮不出手，身边姑娘家算什么？城管头先发力，又上前扭正义，正义肘拐一抬，撞得城管头捂住胸口，蹲下去了。
　　旁观的刘局大喝：小伙子，不得动粗！
　　杨正义说：您先叫您的人住手！要不，我叫他们全趴在您客厅里！
　　小邢说：正义哥，算了吧，我们走吧。
　　杨正义险些也给了她一拐，说：你也去外边，我必须讨个说法。
　　三个城管员又一齐上阵，四面进攻。杨正义大喊：刘局，你不制止他们，我出手了。没听到刘局表示，正义开始各个击破，一脚踩住正面那人的脚尖，伸手一推，那人仰倒在地，撞到了茶几，摔了几个杯子。左边城管员侧袭，他一侧身，肘拐往外一撑，咯一声撞在那人肋上，往后退，倒在沙发上。三个倒地，一下起不来，没倒的一个退到刘局身前，保护上司。
　　嚓嚓嚓，又涌进一群城管员，一下把客厅挤满了。个个磨拳擦掌，誓将正义打翻在地。杨正义眼看寡不敌众，顺手把小邢一拉，闪到刘局身后。他不敢锁住刘局当人质，而是像小鸡见了老鹰，在刘局身后躲闪。
　　在这客厅开战，打个人仰马翻，头破血流，把客厅砸个稀巴烂，他的城管兵也占不到半点便宜，制不服杨正义。刘局只好下令城管兵单方面休战，假惺惺地责问：谁叫你们来的？城管们一致要求把杨正义一伙人送派出所。杨正义不反对，有理走遍天下也不怕。他的要求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一人去派出所，小邢和两个男人不去，没她们的事儿。
　　小邢己把杨正义当神了，死也要和他在一起，两个男人也只好跟随。
　　打斗中，杨正义也挨了不少拳打脚踢，头部有血。下楼梯时，又遭城管们报仇，一顿乱揍。他倒地了，晕了。他其实是被拖下楼梯的。
　　到楼外，更吸引了一群看客，城管们为出一口气，乱拳乱踢。他们四人紧紧相依，他护着小邢和伙伴，听他们打，不还手。就是要让他们的暴力充分曝光，故意冲楼上一窗户喊：刘局长，您出来！您的兵还在打人！
　　他看见刘局站在阳台上往下瞧一眼，立即退回屋里去了。
　　喇叭声响，一辆公安车停在人群后的路边，两位警官走下车来。挤开人，走进圈里，先看城管们，目光锐利。
　　警官说：我是县局张副局长！你们吃多了？在人家里、大院里开打。
　　一城管说：农民进城来闹事，骚扰民宅，恶意上访，砸了主人家的财物，暴力抗拒执法！
　　围观者们噪动，有人高声叫：那个家，该砸！
　　有人说：保安管得太松了！杂七杂八的人怎么都进了院里？
　　杨正义向警官要求：把刘副局长请下来，让当事人双方好好讲。
　　警官没听，命令杨正义和随行的二男一女上他的公安车。他的随员去开客货两用车，带走四名城管员，一起去派出所录口供。
　　刘副局长又出现在阳台上往下瞧，看着公安车把双方人员带走。
　　县公安局张副局长亲自录口供，听杨正义讲了一个多小时，没作结论，放他们四人回家了，送了一人一瓶矿泉水。
　　坐在客货两用车上，小邢又激动，又担心，说：正义，我把你带到沟里去了，你骂我吧。可是，你看郝姑奶奶的讣偿款能拿到吗？
　　杨正义说：张副局长讲话，你没听？难！涉及七八十户人家，好大一笔款！这成了县政府和许多干部的大包袱，大疮疤，碰不得的！找刘副局长也没用。等吧，什么时候，政府干部都能完全彻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就有希望解决。
　　小邢说：你像个干部了。这么优秀，怎么没当上军官，退伍了？
　　杨正义说：我八字不好。
　　小邢问：哪里不好？犯了哪点？
　　杨正义说：完全初底、全心全意。我这八字就不全。
　　谁说杨正义八字不好？镇派出所所长登门聘贤，邀他去派出所上班，还强调是县局张副局长举荐的。小邢本人及父母提亲也积极起来，小邢心里痒痒的，幻想正义紧紧地搂抱她。可是，杨正义对两件事都抱一个态度：再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