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月清,皎若冰霜。 虽已是静沁的深夜,然而在出云街道之上,耀眼的火把照着地上蜿蜒地暗红液体,在死沉的寂静中写着莫名的惊恸。 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瀛洲浪人,用他们的身躯,以城霰与陶削为中心,绘了一则血墨江山图。除外活着的人,全部是城霰带来的先锋军,此刻有的得意,有的轻蔑,有的失望地望向陶削。 城霰身材魁梧,双臂结实有力,虽经拼杀多日,仍目光炯炯,睥睨间威仪如雄狮怒昂。他冷笑着,眼光向陶削扫去,后者的眸里写着倦怠、委顿、凄凉、绝望、遗憾,还有无柰。陶削虽身着白袍,看似洁清飘逸,实则憔悴而疲惫。 城霰以为陶削一直会自卑,会愧惭,然而没有。他只是定定的回望着,似乎想从城霰脸上读出一丝内疚来。 气氛古怪而寂静,虽变故突生,周围的侍卫只是观望着,却无一作声。生与死,血与肉的残酷现实,已将他们磨炼得铁石一样心肠。 城霰的手中握着一把凌霄剑,那冰一样的温度,从陶削左胸穿肺腑而过。 凌霄利剑挂征衣,战鼓催征斗志昂。昔时纵横万里,横扫千军的青狼公子陶削,却受了来自最亲密无间好朋友递来的那样一剑。鲜艳夺目的血从创口流出,染红了他一袭白袍。 城霰嗤着冷哼一声,松开了剑,却夺走了那一支支撑着他的长枪。 两名侍卫分从两旁抢上,扶住了陶削。陶削任由侍卫扶着,在城霰无语转身的刹那,忍不住轻轻痛哼一声。 城霰身躯一僵,须眉戟扬而起,等待了片刻,却没听到陶削说话,于是低低地道:我会让你活着看到她,但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她。语气冰凉,肃杀的夜风忽然住息,只为忽如冰裂雪崩的绝决。 望着城霰的背影,陶削大笑了起来,他弯下腰撕心裂肺的呛咳,大口大口吐出肺里的积血。感觉胸口透不过气,将要窒息,头天旋天转的晕眩着,他也只是咬牙捱住。很想大把大把的流泪证明自己的软弱,而竟然没有。想要昏沉永远的睡去,才发现闭眼也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太多的前尘往事,如大雾般快速弥合分散,诡异的闪过眼帘。 他知道自己将死,却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生与死,是很自然的事情,无论寿命长短,人们总要经历的。他心中反复忆起的有七年前的那战乱夜晚:同样月色清寒,霜风寒重,还有她给他写的那一首诗 竹韵松风间,独立窗下闲, 花开卷寂寥,蕊落怅流年, 飞芳飘杳渺,执笔画难全, 试作红绫舞,一曲诉青狼。 是的,他怎么能忘记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呢?! 是她的帮助,他才有了从最低下层成为大商人的机会。是她的帮助,他才有机会争夺龙城先锋军领的机会,才能有和她并肩联剑,笑傲群雄的如火岁月。是她,为自己取下了梦知这个字。哪怕为保城为战斗聚少离多,可再苦再累也甘如怡蜜。在桃源,在缘溪,有她一起度过的日子,总那么轻松快乐! 可是命运巨手,太快的夺走了他与她之间的幸福。青狼是草原上终生只认一侣,生死永相伴的痴狼。她所写的一曲诉青狼可不正暗示认定他就是她唯一的伴侣么?他还刚刚得到她最内心的表白,却大意中外出时,在龙城南郊被捕,并押往敌国楼兰。 从那一个混乱之夜被送往楼兰处决的时候,他就明白,今生今夕,不会再得到她的全部。除了他,还有一个城霰是更适合她的伴侣人选。因为城霰是龙城城主之子,未来龙城之主。虽然曾在那呼啸而至的鞭影里,多么渴望她痛惜地斯歇间底地呼唤。 而今夜,不过是将他的命运回归到早就注定的宿命里去。没有可能或者,致命的不只是那一剑,还有来自敌人对手的算计。 自胸口传来的疼痛里,模模糊糊有着七年前鞭伤的苦楚:她被打探来的假消息骗住,以为他已经死去,种植了很多来自黄泉路口的曼殊沙华来遗忘他的一切。 这是一种背信的花儿,传说花的守护精灵曼殊和沙华只有在忘川的那一次相逢,才能想起彼此的情谊。然后在轮回里,转身忘记对方。所以神祖咒这种花儿有花无叶,有叶无花,生生世世永远不能再碰面。 命运是个奇怪的东西,他为她奋斗了九年,却在天明大亮的拂晓前得到了最黑暗的夜。她在绝望过后,心甘情愿登上了别人的岸,偏偏舍不得再等上他半年五月。 陶削最终没有没楼兰国主处死,是因为处决前的鞭刑时,被国主的妃子认出他正是离奇丢失多年的楼兰二公子。 不过楼兰国二公子的身分,也不能让他愿望一一实现。龙城国与楼兰交战这么多年,而他曾是龙城卫先锋军领,所以被软禁在了国主的身边。一切和政局有关的事情,左右得他无法自主,如果没有他父主的保护,他该死在同血同脉的亲兄弟里多少回?兄弟相煎的政乱里,又有多少阴谋与践踏? 而且他许诺要永远守卫着她的龙城国不破灭。 他将已方国家机密信息告诉于城霰,致他带领小队人马出其不意偷袭了楼兰,代他除掉了他的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这一切就因为他的兄弟们谋害了他的父主和母亲。 他实现了他的承诺,楼兰成为自由之城的那一天,到处都爆发着人们由衷的欢呼。 他又偷偷带大军回到龙城国,和城霰联袂偷袭了瀛洲出云的浪人国,就在敌国人人都以为他俩不能和睦相对的时候。他们打乱了浪人国强捍的战队。他们浴血奋战了十一个月到今天,而出云也将成为自由之地,三地统一盛世将出。 可是城霰只是因为她,就不顾一切的要除掉自己。他难道忘记了,他可是他的妹夫,是助他平定四方动荡的臂膀? 踉踉跄跄着,陶削被侍卫扶着随城霰一路行去。 述先,我不会让你死,你的孩子也是。毕竟,梦知是帮我们保全了龙城的人,我不想让他断后。但是,你绝不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我要让你,日日夜夜的生活在背叛我的煎楚之中! 城霰心绪复杂,铁青着脸,挥手示意侍卫将伤重的陶削扶进柳悦的房间。 柳悦字述先,是他父亲为她取的表字,家中为龙城一大族,守护龙城有多辈才人勇士。而城兴老城主依城主府中兴若辉煌排字辈下来,为城霰取的表字子若,系龙城少城主。 柳悦被护送来大营业员后不久就腹痛生产,顺利娩下一名男婴,到今天才不过两天。此时她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脸色腊黄,头发乱糟糟的,和那个庄重秀丽的容颜相差很多。 屋子不大,在床头柜上点着安神灯,用来安抚新生的小精灵。橙色灯光温暖温柔,飘逸着一丝烛烟,香味腻人。 对城霰突然回来,柳悦先是脸上略略欢喜,而看到陶削的刹那,她迅速受惊样跳下床,骇然欲呼,双手死死抓扯头上乱发,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上渗出。城霰只是冷笑,看她呆立片时,颤抖着手去摸陶削的脸以确定不是在梦境。 柳悦摸着他冰凉的脸,即触电样缩回。他大而黑的眼睛回望着柳悦,里面澌凌涌动,神色悲哀。 哈,哈哈!她疯狂地大笑起来,丝毫不怕惊醒那熟睡的婴儿。 陶削突然退开一步,让开柳悦的手,喃喃地道:别碰,血很脏的。 柳悦张着手,怔怔地道:脏么?我怎么不觉得?她不顾一切跨上两步,将侍卫推开,紧紧地抱住了摇摇欲坠的陶削。 两位侍卫知趣的退出,城霰只是不语冷笑,看她徒劳地查看他的伤势,忍不住失望而又凄凉地低声问道:述先,你难道真的在乎他胜于我,我难道不是你的丈夫了? 柳悦扶着陶削命令他躺在床上,解开了他的上衣。带血白袍一经除去,只见里面裹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肌骨。他连她送的护心境都没有带上,难怪城霰能轻易得手。他满身新旧疤痕纵横交错,如狰狞的蜈蚣张牙舞爪。就是城霰那么身经百战的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毕竟没有像他经过楼兰牢狱的折磨,加之装备精良,少有负伤的时候。 烛光照着柳悦糊湿的眼睛,她知道他这些疤痕有很多倒是因为自己。她是个女子,功夫自然不如男子。而在战斗中,他总能在她力不从心的时候,帮她杀退敌人。 她抿着嘴为他上了止血止痛的药,但是也知道,这一回的伤格外严重。 看着城霰怅悒阴森的脸色,她不胜苦楚地摇摇头:他说得对,权利面前,只有凶狠的虎狼,没有真正的朋友。 城霰仍是一脸冷笑,坐到床边凝视着陶削胸口的寒刃,反问道:他难道就不是狼了?他的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是怎么死的?你忘记了他怎么借刀杀人夺权夺命吗?你不是还写诗许他为你的青狼了吗?他‘梦知’的字不是你给取的吗?越说越气,胸中醋海无名翻腾,却大笑起身,将腰带一把扯去。 陶削叹息转头不看,柳悦却怔忡盯着他的胯下,那里已是无山无峰,雄性的矫傲无存。 城霰喑喑笑道:你看见了么?他在出云之角放走许挟中,就是为了收卖他做这样的事! 柳悦嘶声道: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如果要害你,他大可在出云之角就杀了你! 城霰大笑:你以为他那么蠢?不怕我妹妹和我部下反抗了?他最擅长的计策,是借刀杀人!如果不是我抢先出手,倒在你柳大小姐裙下的就会是我! 陶削坚持到此时全为再见柳悦一面,他失血益多,力气大减,只叹息着盯住桌上的烛光闪灼,低低地道:悦儿,你可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辨了么? 可是柳悦有所不甘,却也不知怎么解释,城霰所说,只怕也是陶削的作风。可是自己也说了,陶削要陷害城霰,大可把敌人和城霰一齐灭了。莫非是他怕人吐露出真象,不敢当面下手?想着疑团弥重,头绪纷乱。 陶削侧过头来,见她深思往事,泫然泪莹,叹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有的没的都让我背着吧。一死百了,其实我他欲言又止,却向城霰道:我知道你心里也疑惑重重,事情如此,真象大白不大白我无所谓,只希望你好好对待悦儿。小孩子的事是我负了你,不是她的错。而你把那么美丽的妹妹送给了我,我怎么舍得去算计她的哥哥?你好好思量思量吧。 你好好照顾她吧。陶削喃喃低声嘱咐,右手猛然握着剑身要拔,柳悦大恸,伸手按住他的手,黯然望着他的脸,他的眼睛里有着爱惜,有着柔和的光辉。她垂首,想不出什么言语来抚摸他内心的绝望,从未这般枯涩的相对而坐。 陶削未能拔出长剑,他失血甚多,而且觉得疲惫不堪,昏昏如在云端飘浮。宁静中,只听得他倦怠如同呓语的声调:悦儿我知道你是不爱我的否则否则你一定会等我几年对么? 柳悦不答,她想起就在三天前,也是这里自己求他去救被围困中的城霰。那时他大发脾气,然后摔门而去。 她以为他自私,其实他知道城霰能打赢,他不去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拥军自重,据城相衡,都要好过今天这背后冷酷的一击。而她天真到以为友谊必定高山流水,俩相不负。 城霰得意的笑着,似有粉碎一切阴谋的快意,然而甚无胜得之快感。他笑着笑着,虎目中却涌出大颗的泪珠来,自是心中无比纠结难解:梦知,你干么当时不给我这么一下!他比着自己的心窝:杀了我,就能复你的楼兰国! 柳悦只是闭目不语。 柳悦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低声道:梦知,我信得及你,你绝不是那样卑鄙的人。 城霰匆地冷声问道:为什么你嫁我六年没有生育,他只是去桃源看看你,你就有了身孕。而且那前后三个月,我都没有回去见过你。他疑惑地神色里重又刚决,笑问道:凭这个,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们俩的阴谋? 柳悦红着脸,真个无言以对。襁褓里那个婴儿,还真是陶削和她的结晶。就凭这一条,怎么受死都不过分。换做别人,也断然不能容她母子活到现在。 想来他故意这么做,原来也是为了折辱自己,叫自己生不如死。 她默默思考片刻,忽然闪电般将陶削胸口的长剑拔出,往脖子上一抹。 柳悦!终于不再无动于衷,城霰惊呼着扑过去,锋利的长剑已经将她的脖子划破一道血口子,鲜血流得满襟都是,还好伤得不重。他关切地瞪着她,他却盯着陶削的脸。 陶削的眼中,有着诀别的盈盈笑意。只要城霰在乎柳悦,他就什么都无所谓。在彼此的对望中,他安心闭上了眼睛。那伤口中流出的血鲜艳夺目,染得床上到处一片红艳之色。 梦知!他身不由已被城霰强拉着退出老远,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扑不过去。蓦然回首,恨道:你干么不让我死?我死了,你就没有绿帽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再找上一个好老婆,为你生忽然想到他在生育上,已经成了废人,就住口不说。 悦儿。他低声开口,将剑扔出老远,紧紧地搂着她,将头埋在她发间,声音颤抖,从未觉得什么事比这件事更生后悔,颓然问道:悦儿,我怕我现在后悔是不是杀错了他会不会害了我妹妹呢?他俩其实柳悦推他起身,挣脱他的怀抱。他大是惶惑,又道:或者,他才合适当城主,该死的人是我? 柳悦不答,陶削死了,她的世界就被摧毁了一大半。 冰凉寂静中,门外猛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城主!城主!大事不好了!城娇妹子自杀了! 城娇自杀? 城霰从错乱的思绪中惊醒,一把推得柳悦踉跄后退,折身冲出:妹妹!妹妹!一路狂喊着急奔而去。嘭!远处一扇门被摔得几乎破碎。 悦儿。泪眼模糊中,柳悦听到陶削微弱的呼声,连忙连滚带爬过去,将耳朵贴近他唇边。原来他竟又醒转过来,气息微弱:悦悦儿我不喜欢你陪着我子若才需要你还有还有城辉他已经说不上话来,口角冒出来些许血沫泡儿,急切中只用手一指身畔的那一个小小婴儿。 兴若辉煌,以城主府的字辈,她的孩子当取名城辉,他是希望她顾念他的孩子了。 陶削闭着眼摸着了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了苍生两个字,便遽然垂软了下去。她握着他再也没有温度的手,泪流满面,悲痛难处,终于翻身晕倒在地。 那终于被惊醒来的小小人儿,啼哭着,大声呼唤着。 柳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外面阳光明媚,照得屋里一片亮新。屋里显然清理过了,淡绿色的帷帘散发着一股活气。床上也焕然一新,只对面新开一铺,一个奶妈,抱着她的孩子轻轻拍打哄着。 侍女飘摇见她醒来,忙招呼着扶她坐起,道:夫人可总算醒啦,你都睡了一天一晚了。 哦哦。柳悦只觉得头痛欲裂,迷迷糊糊问道:城霰呢?话一出口就郁闷极了,想着陶削的样子又觉得百味陈杂,满心苦涩。 昨天上午城主带着部队扶柩回龙城去了,只留下柳副统管理出云的事务。飘摇小心觑着柳悦的神色回道。 柳悦皱眉,无言自管出神。 飘摇知道她郁郁不乐,吞吞吐吐地道:夫人,城主他 他什么?柳悦挑起眉毛问。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飘摇埋头不敢抬起。 见她这么郑重其事,而且慌里慌张的样子,明白必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接过来看时,那是从衣袍上撕下来的一块布帛。 将帛打开来看时,上面匆匆用血画了一张布防图,鲜艳亮红的颜色剌得她满眼酸痛。 图上没有注明日期,也没有写明用途,柳悦却猜得出这正是城霰在出云之角失利后受控于许挟中,陶削给城娇的一封密信。因为关防图下面,正是城娇的手笔,端庄秀逸的红字,字却写给城霰看的: 当日兄长失利在寇,我亦身陷敌军,是许挟中用我两人要挟梦知退军放围。梦知最终答应了许的要求,服死药,以救得我兄妹二人释放。所以梦知开围放敌,任许逃生,然后领军在秦南与之决战。我不希望兄长为我担忧影响日后行军。所有内情都不敢见面告诉你,只有拼死接应两路人马而已。 柳悦看到此处,才知先前种种设想全都不对。他之所以不愿意去救城霰,其实也还是因为想静静的和自己再相处两日而已。下面的内容却语气一转: 妹在许贼军中,亲见梦知服死药,他尚不惜命,我怎么舍他独生?梦知甘为青狼,终生只守护一侣,此情也深,其心也切。兄若杀嫂诛侄,则深负陶君良苦。梦知尚敢弃楼兰国以图和平一统,兄长岂可任祸乱再起?唯兄嫂自处策之。 浪人国有死药,无方可解,服后六日必死,又一名六日霜。中毒者血液鲜红亮丽,娇艳丰常,用来写在纸上,七八年都不变颜色。无怪陶削临死少言无语,不以一词与之分争。原来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他早就救了他,一切都托付于他。就算城霰不杀他,陶削和城娇也必死无疑。而城霰的眼中,竟仅仅有夺权诛戮这四个字而已。想来定然悔之无及,也难怪会愧惭无地,不告而别。 柳悦又想起陶削最后一刹那,在她手中写的苍生两字,此刻如看不见的的符咒一般火热炽人。 怔怔地呆着,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俊逸神彩的少年,着白袍,扬扬意气,淡笑晏晏,明朗灿烂的笑容里,写着无邪的幸福。 在出云小住了几个月,柳悦不肯随父亲回龙城去。她终于在次年春分节气,带上孩子去了桃源村。 柳悦抱着孩子站在村口,一望远处烟树凄迷,久别的桃花已经盛开,依然浪漫得漫天飘然。她穿过花雨望去,只觉有一股深深的销铄悲旷之气,如雾弥扬。徜徉林中,重瓣迭飞,葬魂送花。 桃花依旧,而斯人已逝,不再弄剑戏蝶,和自己听清泉叮咚。她与他曾经林下访泉,清鸣在听的时候,以为这些情谊必定天长地久。而今云淡风清,草木葱绿,百鸟啾啁,她的心却如偈冰渊,烦郁茹憾。现在才明白其实没有永恒,缘份总是散得太快,如逝陨在碧落的一丝星芒。 在村西,她找到了陶削的墓。墓前,密密的种植着曼殊沙华。春分节时,正当怒放,鲜妍红艳,妩媚妖娆,叙说着他的深情。 她明白,曼殊沙华其实从不背弃情谊。你看,叶子那怕枯萎苍黄,腐化为泥,都至死不悔的等着花儿前来报放的那一天。 而他,一定也在黄泉路上徘徊等待着吧? 墓碑上,还刻着她从前写的诗句: 竹韵松风间,独立窗下闲, 花开卷寂寥,蕊落怅流年, 飞芳飘杳渺,执笔画难全, 试作红绫舞,一曲诉青狼。 柳悦不愿意回龙城去,就在这里结庐伴坟,也抚育着孩子。 此后二年,柳悦积郁成痼,郁郁病逝。城霰明白她的心意,将她和陶削城娇三人合葬在了一处,世人多称之为青狼陵。 相许相守的青狼,应当可以无憾了吧? 只留城霰一人,还背负着诸多苦楚,书剑孤征。他没有再娶亲,就把城辉当做自己的亲自儿子一样培育着,努力维护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自那以后,楼兰派任监城官管理事务,出云派任执事官管理事务,三地之间商通往来,货畅其流,在短短数十年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辉煌。 后来,人们将城辉城主在任与后来的城煌城主在任时期,并称为辉煌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