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睡觉请勿打扰

　　六月的午后，挥之不去的暑气似乎填满了城市的每个角落，天空是灰蒙蒙的，分不清是云，还是肆意排放的尾气。总之，太阳是被遮挡了的，只是从那无边的灰中顽强的透出光亮。有了这光亮，天气便不能算阴沉。却闷闷的，积在胸口，让人提不起精神。也有风吹过，只能微微掀起裙子的一角，带来的不是清凉，却好像给那闷闷的暑气开路。
　　这是北京的旧城区，也是至今为止仍保留的胡同区。我走的是条临街的主路，人行道边的树木已有些年头，郁郁葱葱的枝叶倒也茂盛，这样的天气里，遮阳的功能自是用不上，绵延不断的绿色却也打破了一统天下的灰，带来几许生机。这是生活区，临街是用老房子改造而成的各式各样的小店。有时，我会别有兴致的逛逛这些小店。粗看之下，它们都差不多。走进去，却是各有各的不同，有着自己的个性。虽然，有些个性是让人觉得世俗烦腻的。其中的精品，更加让人眼前一亮。这些小店，几乎渗透到北京的任何一个地方。商场大厦虽一个一个的建，似乎并没有影响它们的生存。也许，是因为它们太家常，晚饭后散步都会路过。也许，是因为跟商场的千篇一律不同，小店凝聚的是主人的心血、创意与喜好。逛一家店，也像在读一个人。
　　有时，这些店会忽然被一条小巷隔开来。小巷总是窄窄的，似乎仅能两三人通行，但感觉极深。有时，巷口还会安装两扇漆红的木门，透过那半敞的门，看到一些堆放的生活杂物。生活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这气息总是离不了柴米油盐的。我偶尔生出一些探究的念头，却从未入内。那气息，对我来说，竟有些遥远。无数小店的后面，想必住着无数的人，是小店不断的客源。虽不能生意火爆，却也细水长流。
　　此刻，街面上便散落着行人，有几分热闹，行人脸上的表情却是懒懒的，不够生动。因是周末，脚步也都放慢了，不急着去，也不急着回。我走过一家家店，并没有进去的兴致，遇见一个个人，也没有再望第二眼的念头。目光只是随意的扫过一件件物体，思绪并未在上面停留。
　　猫咪睡觉，请勿打扰，这几个白色的字写在一张黑色的旧沙发上。沙发很小仅能容一人。黑色的皮子，已有很多划痕，露出一道道白。沙发紧挨着一家小店的门外。我茫然的思绪，忽然动了一下。这沙发不是待客的，而是一只猫午睡的行宫。现在，行宫的主人不知何处去。我不禁想，店主人爱猫是一定的了，但这是一只什么样的猫呢？毫无理由的，觉得它是一只黑色的猫，皮毛黑的发亮的那种。它不娇俏可爱，却妩媚动人。它不懂得含蓄，肆意张扬，所以睡觉都不肯呆在屋中，偏偏要让路人看见它睡姿的美丽。路人看见了，忍不住要逗弄。它却不是温顺的，没准会愠怒的用爪子挠上一下。为了它睡得安稳，也为了不惹是非，店主人写了这么一个请勿打扰的提示。
　　这个城市，到处是养狗、遛狗的人家。猫，却不多见。即便有人养猫，它也是居家，不为外人所见的。这只抛头露面的猫，出现在这片胡同区域，我却觉得自然、贴合极了。这样的地方，就应该有一只这样的家猫。虽然没有看见它，似乎已接收了它传达的某种信息。
　　我曾经居住过一个小区，小区里有大片的花圃。却似无人打理一般，花稀稀落落的，杂草却肆意丛生，也算是另外一种勃勃生机吧。在那些杂草丛里，有时会突然蹿出一只肥肥的猫来，一眨眼的功夫，又钻入草丛，不见了。夜晚回来时，我有时难免因此受到一点点惊吓。不久，我发现，那蹿来蹿去的，并不是一只，至少有五六只，或许更多。它们共同的特点是，被人遗弃，无家可归，却一个个长的膘肥体壮。个头比以前我家养的那小猫大很多，想必，年龄也要大一些。但是，跟家养猫的慵懒相比，它们更机警，而且，有意躲人。起初，我很疑惑，无家可归，它们怎么还吃得肚皮溜圆？后来发现，每天，都会有不同的老人喂食。他们出现在花圃里，那些见人就躲的流浪猫，就会乖乖的钻出草丛，安心享用它们的猫餐。
　　渐渐的，我注意到一只白色的猫，它总在楼门口徘徊，有时还会顺着楼梯上上下下。它不像其他猫那样怕人，有时，我在楼下遇见它，会试探性的唤它一声。它蓝色的眼睛里，有一些温存，也有一些抗拒。不叫，不靠近，也不跑掉。如果，我再靠近，它就会跐溜不见了。我遗憾没带点食物，可以喂它。有一日，我早晨开门，它竟蹲在门外。开门，它也没立即跑掉。而是在我前面几步，缓缓的下楼，竟像是我的引路者一般。第二天，我开门，它又从楼上跑到门前。它有所期待？我转身回屋，想找点吃的给它。发现，只有我做早餐的饼干。拿了两块，折回门前，它果然还在。我蹲下身，把饼干捏碎给它。它这次没有迟疑，走向前嗅嗅饼干，却没有动口，转身跑下了楼。它不喜欢我的饼干，无奈的笑笑，锁门下楼，它早已无了踪影。我有心下次准备点好吃的款待它，从此以后，它竟再不来我门前。没多久，我搬了家，这群猫也淡出了我的记忆。
　　事有凑巧，我现在住的楼下，也有几只猫。黑的，白的，花的，胖的，瘦的，毛长的，毛短的。它们不生活在任何一家紧闭的门里，但不要以为它们无家可归。草坪上，有一栋漂亮的宠物房，那是它们的家。沿着楼房，还搭了一排可供它们容身的小窝。平时，它们就悠哉悠哉的在草坪上嬉戏、晒太阳，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它们也不怕人，虽然一般不会有人走进草坪去逗弄它们。对注视它们的目光，以及居民在一旁的运动游戏，它们都安之若素。一副其乐融融，和谐社会的景象。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清楚这些猫的身份。流浪猫，不像。家养的，也不像。总之，它们生活的很惬意，有吃，有喝，有地方住，有伙伴玩，有观众看。我也是那观众之一，路过的时候，总要看一看，它们慵懒的神态，让人都心生羡慕。其中，有一只黑色的，不胖不瘦，喜欢端坐着，竟有种雍容华贵之感。我好几次都看见它那种端庄的体态，一动不动，心中惊叹。有次，它正好转身，背后及尾巴的毛竟然掉了好些，稀稀疏疏的。我不免感到可惜，不知那毛还能否长全。
　　其实，从小到大，我家里养过好多只猫，就像养过很多只狗一样。可奇怪的是，养过的狗，我大多记得它们的名字和模样。养过的猫，如今想来，却是一片模糊。零零星星的一些记忆，也忘记了是发生在哪只猫身上。有一只，特别淘气，常常到处找不着，却是藏在抽屉里睡大觉。这猫要是哆来A梦，这抽屉要是康夫家的抽屉就好了。跳进抽屉，便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
　　猫得到的宠爱一般比较多，猫儿们也都有些恃宠而骄。即便对主人，有时也带几分骄傲和爱搭不理。而我呢，也缺少一种对人对物天然亲近的热情。彼此的互相不讨好，可能造成了情感的淡薄，以至于多年后，我无法清晰的回忆起养过的任何一只猫。而狗不同，面对主人，狗的眼神总是温柔信赖的，它有种不离不弃，奋不顾身的热情。所以，我总是记得它们。
　　也许有一天，我会再养只猫，也给它写个牌子，猫咪睡觉，请勿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