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两年前的这个日子，母亲走了，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享年80岁。抢救过程后期，在医生的帮助下，我们急忙忙把母亲送回老家的房子里，在这里，她生育了我们六个孩子，并带领我们成长、就业、发家、做人。她叮嘱过我们无数次，无数次，一定要在老家里老大（方言：去世）！假如遗弃了这条被人瞧不起的小胡同、小门院和不是很敞亮的老房子，幸运可能就会遗弃我们。这是母亲的信念！也是我们家族里的初心了。
　　母亲走的突然，让人适应不了。
　　母亲走的很安详，把慈祥的面容永远地留给了我们。只是她走后，我才明白，今生最忘记不了的是母亲的面孔。母亲没有丝毫拖累我们，甚至让我们没有机会去体会久病床前无孝子的尴尬。她一切都在为我们设计、考量。母亲过了七十岁以后，她便得空为自己缝制好了寿衣，只是留下几个巴子，袖口、领口没有锁住，说是寿衣必须得是别人封口。寿衣都自己做好，不愿给我们添麻烦，这就是我的母亲。母亲的心万岁，这是高尔基喊出的话。我每天都想喊几遍。
　　唉嗨，什么什么事我还忘记说了呢，下次再与娘说吧这是我们经常重复的话。这回的下次在哪呢？忽然间才意识到今生今世已经没有了下回，有娘没娘彻底不一样了。晚上睡不着，早晨得醒来，脑子里猛然间一闪，娘没了呀！今天、昨天不一样啦。经过了这次痛定思痛之后，我要奉劝天底下所有的孩子，孝顺父母是不能等的，否则追悔莫及。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的体会是很深刻的。过去我父亲是抽烟的，从年轻时他就抽烟，那时抽的是旱烟，后来变成了包装的烟，有时还抽带过滤嘴的。记得是在1998年吧，具体时间记不很清楚了，我去济南出发，几个人去逛商店，在烟酒专柜前，我看到了雪茄烟，当时我想这种东西父亲肯定没抽过，甚至没见过，于是想给他买几板，一板好像是四枝，我让拿出来四板，在手里掂量了一会儿，最后确没买。没买的原因应当不是疼钱，主要想法，一是担心父亲在村里显摆，他好显摆，我却最讨厌他显摆；二是想还是以后再说吧，机会有的是。由于我自己不抽烟，平时对它也不感兴趣，之后便放下了。没想到2005年，父亲大病一场，不得以把烟戒掉了。此事给我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我后悔呀。
　　2004年春季，我们出钱让父母亲随老年团去北京旅游，回来后他们非常感慨，没出去时他俩经常叨叨：看啥啊，电视里看看不是一样啊，回来后才感觉确实不一样，一个劲地说，毛主席没变样，皇帝住的那个地方真好啊！也就是那时候啊，现在上哪里去找那么大个地方啊。脸上洋溢着喜悦，从没见过父母亲那么高兴，叨叨不完的感慨与收获。旅行团为了宣传，为了吸引更多的游客，还专门采访了母亲，说啥呀？俺那小孩出钱让俺出来看看，俺觉着怪好哦，我这么说行啊啵？她反问人家。这一采访被莱芜电视台反复播放过，结果被他们夸奖说是回答效果最好的！他们需要的就是母亲内心里那份原生态的真实。原计划，2005年再让他们去上海苏州五个城市旅游一趟，往北过了黄河，向南再过长江，大江大河一游，不愧此生。非常可惜，2005年父亲的大病影响了行程。
　　母亲走了，父亲整日以泪洗面。父母有喝早茶的习惯，现在父亲每天早晨先给母亲斟上一杯，然后自己才开始喝，等母亲的茶凉了他会再为她换一杯新的。他的心已随娘而去，而他自己却认为娘仍然在他身边。父亲小时候是个孤儿，从小跟着我曾祖母长大。他的内心世界里又回到了60年前吧？
　　60年前的1958年，曾祖母走了，丢下孤身一人的父亲，那时的他年富力强，能够独撑危局；母亲从曾祖母手里接过了家族里的接力棒，陪父亲跑了将近一个甲子年。母亲跑累了，然后，安息了；父亲也有当初的血气方刚的青年变成一位耄耋老人。母亲的去世确使他迷失了方向，不能自我，或者已经没有了自我。曾祖母的去世，给父亲留下的是一双足够翱翔的翅膀，使他能够从容面对一切；母亲的去世恰恰是使父亲折损了一个翅膀，让他失去了平衡，更不用说飞翔了，虽然有我们的陪伴。万事皆阴阳，父亲满眼里都是母亲，都是母亲的好，我和恁娘不容易啊！之后就是止不住的泪水。我们在想法缓解他的苦痛，想法让他长寿，而他自己却认为活着是种煎熬。恁娘在那边也没有个做伴滴！他自己嘟念出口好多次，听后的我们不可能不凄然泪下。可敬的母亲丢下了可怜的父亲。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我们家的现实已经告诉我们：人的晚年岁月里，孩子顶替不了老伴！读懂我父母的人都会明白什么是相濡以沫，什么是患难与共。由此，我想到了我们村南峰山山顶上巍然屹立的那两棵长在一起缠绵无法拆分的树，父母亲就是那两棵树。我感觉父亲短期内或永远不可能走出这个低谷了，因为60年前的父亲与现在不一样，母亲的身份与曾祖母也不一样。60年前，我们国家贫穷，家里也贫穷，吃饱饭是最美好的向往；60年后的今天，他们及他们那一代人的奋斗已结出了累累硕果，国家、民族、家庭都发生了巨变，两个百年目标已指日可待了，父母亲这代人功不可没，可以功成身退了。
　　母亲走了，留下了我、我们。回忆母亲的一生，勤勉奋进，乐观向上。她的坚韧激励着我，她的品格滋润着我，她的朴实规范约束着我，让我的活着有了丰富的意义和热情，让我的行为始终保持着寻常百姓的本色与操守，让我的前进有了方向和道路，也让我最终找到了感动自己的感动。
　　父亲母亲无愧于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
　　或许这就是我们家的家国情怀吧！
　　娘，您走好啊，这是我们内心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