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四十二

　　我认识祝亦贵的时候是在修黑龙滩东风渠扩建工程指挥部团部当材料保管员，那时候祝亦贵是区革委会副主任。
　　当时祝亦贵虽然也长来团部检查工作，但是我只是一个材料保管员，所以他仅仅是看到我这个人面熟，我也只是认识他而已。
　　后来我参加工作在区食品站当门市部经理的时候，同时负责肉票的发放和回收清点工作。他经常签上自己的名字要求供应一些单位和个人的猪肉，所以就加深了他我的了解和认识。
　　我对他也就有了更多的服务性的一些联系。后来我在区公所工作的时候，祝亦贵已经是区革委会的主任了，成了我的直接顶头上司，天天上班都要见到他，久而久之慢慢的对祝亦贵主任就有了更多的认识和工作作风与能力以及生活方面的了解。
　　八零年左右，区革委会改名为区公所，祝亦贵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区长了。那时候他的年龄大概四十岁多一点，两只眼睛有点大而圆，有一些凸。脸型比较适中的长，嘴巴经常都是嘟哝起的。给人的印象很干练，说话的语速很快，特别是在台上讲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的观察着台下的人，两只眼睛更是显得炯炯有神。大家喜欢听他讲话，原因是因为祝亦贵讲话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讲话的精气神十足，条理清晰逻辑关系十分严谨。听他讲话做笔记非常好记录，不需要任何的整理记下来就是一二三四五的一篇完整的会议记录材料。祝亦贵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走起路来步子迈得很快，跟在他后面的人一般都是开小跑才能够跟上趟。
　　随着与他一起工作和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对祝亦贵区长的过往也越来越多了。
　　在那场浩劫之前，祝亦贵在县高中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先是担任区上的青年干事，后又担任了区团委书记。
　　倘若没有那场浩劫的发生，以他的工作能力和组织能力，我想一定不会仅仅是担任一个区公所的领导也就是区科级干部就止步了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那场运动式的浩劫开始后，能说会道的他立即积极参加并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运动的各方面之中。当然也就特别是参加了给老干部写大批判的文章之类的大字报活动。运动到了如火如荼的时候，祝亦贵因为在区上工作，非常了解那些当领导的老同志工作当中的短板和工作中的一些失误，所以在揭发他人的情况时，便箭箭中的，箭箭穿心。搞得那些老同志灰头土脸，左一个检讨右一个悔过也下不了台。有一次上万人的批斗大会，虽然不是由他亲自把老干部弄到高板凳上去胸前吊着一大块牌子，头上戴着一两米高的尖尖帽。但是他跑前跑后地行走在主席台，大家都是亲眼所见，这给后来继续从政的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影响和后患。
　　就在那一次万人大会之后的老、中、青革命三结合中，祝亦贵被推选为区革委会副主任，从此走上了区上的领导岗位，那时候祝亦贵也就才二十三四岁左右。
　　就在他满以为自己的人生世界顺风顺水，因为有着高中毕业文化，又有一定的工作能力和组织能力，加之又能写会说，因而就在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大环境迎来了巨大的变化，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老干部纷纷恢复工作和走上了领导岗位。尽管祝亦贵依然是区长，人们依然看到他端坐在区上召开的大小会议的主席台上就座，依然看到他侃侃而谈洋洋洒洒地讲话，但是，但是每当以前那个当时的区委书记后来的县委副书记前来检查工作的时候，对祝亦贵汇报工作时显现出来的一副漫不经心爱理不理的样子，就知道祝亦贵心塞，就知道他心里十分的不坦然好受了。
　　实事求是地说，我觉得祝亦贵除了在那场浩劫式的运动中有一些误入了误区外，就其工作能力和组织能力以及讲话作报告和布置工作任务的周全，我都十分的喜欢他和尊敬他。这在我后来担任区团委书记后，他的这些长处和优点都是我想为之学习的目标。有一次他叫做我说：刘红，我看你这个团委书记，还要把那些团员组织起来多开展活动，不然的话你这个团委书记就成了机关团委书记了！。我笑着回答说：祝区长，你当团委书记的时候，是愁没有想出办法来组织团员一起活动。我们现在是愁想出了活动的事，愁的是怎么把那些团员组织在一起。因为大家都去慢自己的事，开个会什么的还要求补足才参加，不然的话就不来！。
　　他听了之后笑着笑：就你个龟儿子对头道理多！不过这时候的工作与以前的工作方式的确不同，但是你还是要努力去争取把基层团组织的工作抓好，只有抓好基层组织，你这个区团委书记才能够有工作的‘抓手’，知道吗？！。
　　虽然我知道我的工作重心在抓基层团支部，但是我听了之后觉得他说得很不错，心想这个祝区长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领导。
　　大概是在一九八四年的秋季，有一天，区委分管党务和组织人事纪律检查的副书记找我谈话说，最近县上布置了一项重要工作，就是要清查三种人。组织研究决定由我牵头，你作为一名成员，开展对区公所内部的三种人清查工作，明天就正式启动这个清查工作！。
　　我听了之后问道：书记，啥人是‘三种人’？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带头‘打、砸、抢’的人就叫‘三种人’，区委副书记对我说。
　　当时我心里十分纳闷，怎么这区公所机关里还有这种人？会不会搞错了？区委副书记见我心存疑虑的样子，严肃而认真地对我说：刘红，这个工作要求很严，对外不要说。工作要求是只干不说。区机关主要的清查对象就是祝亦贵一个人。我们明天先去找文化大革命中那个全区都很有名的造反派头头，了解情况。但是要注意策略，慢慢绕着他说，不要直言不讳地说我们要了解哪个人当时是怎么样，特别不要轻易地说是要他说祝亦贵的事！要他慢慢回忆当时发生过哪一些发生了‘打、砸、抢’的事情，涉及到哪一些人，如果他自然的说出了祝亦贵的名字，然后我就继续追问下去，你就做好笔录。知道了吧？！。
　　我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说：书记，我听明白了！。可我在心里想，这个祝区长也是，干什么去参加造反派呢？这下好了，清查到你的头上了！
　　在后来区委副书记带着我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对祝亦贵在文化大革命那场浩劫中是否参加了打、砸、抢的走访调查中，前前后后一共调查了解了十多个当时的造反派头头，大体意思都说祝亦贵是参加了造反派组织召开的一些活动和会议，也说了很多关于老干部如何在工作上的失误以及工作作风漂浮不下去深入实际开展工作的话，同时也提出来一些可以批斗老干部的建议意见。但是对参与打、砸、抢的事情还没有一个说他参加过的话。最后在写情况调查汇报材料时，区委副书记说就定型为祝区长是一个造反派的积极分子，但是没有参加过打、砸、抢，算不上是三种人。
　　当然，对祝亦贵来说，我想他不知道组织上在调查他是不是三种人，至少是不知道调查的全部情况。因为后来他仍然是区长，而且在区长的工作岗位上又一直干了五六年的时间。
　　但是，虽然大家都认为他的工作能力和组织能力以及讲话能力都很强，然而在调查之后的几个月后，区委书记调到县上去以后，组织上新安排任命的区委书记是一个乡的党委书记，年龄比祝亦贵还要小四五岁，况且是初中毕业文化，又是越级提拔任用到区委书记岗位上的。而祝亦贵不但是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而且担任区长十多年。
　　多年以后，听人说对祝亦贵影响最大的依然是被当年的祝亦贵在批斗大会上揭发检举的区委书记后来担任了县委副书记那位老领导。但是我想，说不定那一次清查三种人的情况，会不会也是影响祝亦贵的任用呢？这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一九九零底，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了婆，祝亦贵还是担任了区委书记领导职务，只是这个时候祝亦贵已经是五十四岁左右的人了，干了两三年后，就调到县科协去任了一个闲职一直到退休。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聪明一辈子，糊涂一时。而这一时的糊涂，就有可能影响你的人生。著名作家柳青先生曾在长篇小说《创业史》中说过一句名言：一个人的人生，会遇到很多的三岔口，在这三岔口上，如果走错了方向，就会影响你的一辈子的人生！
　　仔细想这话说得很有哲理。倘若那祝亦贵在那场浩劫中，不做出那些后来被认为是非常错误的事，不说那些老干部的坏话，以他的能力和水平，他的讲话水平和组织能力，他又会是什么样的人生轨迹呢？
　　人啊，一辈子漫长的岁月中，经历的许多事情真的是说不清楚最后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