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宝贵军马姑娘杨铮

　　军马姑娘杨铮
　　文贺宝贵
　　杨铮女士曾是一个军马人，在她初中二年级那年，赶上了文革这个极为特殊的时期，随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黄城子军马场，开始军马人的生涯。黄城子军马场地处坝上康保县境内，属于内蒙古高原，高寒与风沙，干旱与大雪，绿草与野花是它的基本特点，适合作军马场。杨铮今年71岁，现居沈阳。千里之隔，我俩用手机通话，话题集中在她的军马人生涯往事。她好记性好口才，叙述五十年前的老事波澜起伏，有头有尾。
　　一、暖和的老羊皮行头。
　　国庆节之前，正是黄城子军马场草原气候大变化之始，也是军马人衣着大换季之季。那天，场部早早地给女子牧马班发御寒冬装，杨铮称之为发一套老羊皮行头。她平生第一次戴老羊皮帽子，帽沿的羊毛蹭着脸了，好痒痒哎。接着穿长到脚脖子的老羊皮裤，再穿过膝长的老羊皮袄，袖口还有一圈黑色羊皮点缀着。杨铮渐渐地闻到一股股羊膻气，好呛鼻子。身上的皮衣好沉重，还挺不自在，要使出老大劲撑着自己，才不至于被压弯腰。
　　轮到穿毡嘎达了，这是好羊毛加工的高腰靴子，她把脚和小腿伸进去，觉得小腿被裹得紧巴巴的，双脚像是踩进棉花堆里，身子晃，站不稳，整个人被老羊皮包裹起来，像根木头桩子戳进地里，抬不起脚，迈不开步。杨铮的总体感受是笨重和暖和，从头到脚热乎乎的。场部没有镜子，姐妹们脸对脸地你看我，我看你，叽叽嘎嘎地说笑起来，对面姐妹怪怪的崭新模样，就是自己的模样了。
　　杨铮曾有过多个理想，比如当一个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场部办的学习班提高了她的认识，她从心底接受军马人岗位，也就接受这套光板老羊皮行头。发冬装的领导同志说，男同志的一套冬装有一百多斤，你们的皮袄做得短一点，也有六七十斤，你们穿七八天就架住了，习惯了。
　　从中秋到第二年暮春，至少七八个、八九个月老羊皮行头不离身。在不下雪的夜间牧马，那身老羊皮行头能顶一床被子，累了，睏了，杨铮找个坡，把她的坐骑72号枣红马缰绳套在手脖上，找块石头当枕头，老羊皮行头紧裹在身上，躺在地上眯一会，挺惬意。一次，她睡着了，忽然听见马蹄在耳边刨地的声音，她揉揉眼，明白是她的72号在喊她，马群在主人睡觉的时候走远了。她急忙翻身骑上72号，不等杨铮发令，72号直接朝着马群的方向奔去。杨铮说，我的72号特通人性。
　　寒夜睡觉，离不开皮军大衣。皮军大衣是杨铮她们的另一种御寒衣服，外面是军绿色的布面，大衣里子是羊皮。杨铮住在老羊圈改成的宿舍，土坯砌的墙四面透风，顶棚上有许多小窟窿，晚上躺在床上能看到小星星。宿舍中间有砖砌的土炉子，添煤火时，黑乎乎的煤烟满屋子窜，炉灰落在头上脸上和行李上。睡觉时要盖两床棉被，一床是场部发的，一床是杨铮写信让妈妈寄来的，被子上再搭一件皮军大衣。被窝里还搂着五个玻璃热水瓶子，是从兽医站要来的空输液瓶子。最后，必须戴上皮帽子，才能渐进梦乡。第二天睁眼醒来，十个军马姑娘都变成圣诞奶奶了，头发上，眉毛上，皮帽子四周，结了冰，挂了霜，大家叽叽嘎嘎地笑得止不住。
　　杨铮她们三天倒一个夜班。值夜班的人不能睡觉，穿着皮大衣，围坐在火炉边，时不时要披着皮衣到马圈巡视，半夜里要给马添草添料，因为马无夜草不肥。
　　老羊皮行头是十个军马姑娘忠实的护身服，它保暖，驱寒，防冻，如果说它还有什么称道的，那就是给她们添了世间很罕见的军马姑娘之美，这个美的属性是飒爽英姿美，娇健飞驰美。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近五十个军马场里，像黄城子军马场女子牧马班的军马姑娘有成百上千。她们的军装不同于女通讯兵，女卫生兵，女文艺兵，她们身着特殊军装，职守特殊岗位，历经特殊风险，做出特殊牺牲，完成特殊任务，做出了特殊贡献。
　　二、遭遇冻伤
　　黄城子草原上的白毛风是吃人的白骨精，是祸害军马群的妖魔。杨铮遭遇的一次白毛风把她狠狠得冻伤了。
　　一个夜雪后的清晨，冷清清的，不刮风。马倌郭师傅说，杨铮，你和李芝华在马圈附近小放一会马群，等其他人清理完马圈，备好饲草，再把马群赶回圈里。杨铮和李芝华觉得任务简单，两个多小时的事情，也就没想更多，没做应对不测风云的准备。
　　哪想到节外生枝了，呼啸的刺骨的白毛风骤然袭来，二百多匹马在白毛风席卷之下不堪一击，马群被吹得越走越远。她俩发现势头不对，又来不及备马，就撒开腿猛追吧。拦住左边的马，右边的跑了，拦住右边的，左边的跑了，越追越远，当追上山坡的时候，马群的速度减缓，杨铮觉得制服马群大有希望了。可坡上的灌木丛下有坑坑洼洼，有大小石头块，它们都被皑皑积雪覆盖着，根本辨认不出，俩人几次踩进雪坑里，积雪深得快没到膝盖了，费老大劲才能爬出来，几次踩在石头块上摔了跟头。情急之中的杨铮想出主意，高声喊李芝华，抓个马，驏骑（坐骑上不放马鞍子）追吧。李芝华说，行吗，咱们没有驏骑过呀？杨铮说，找个老实一点的。李芝华说，那就骑我的吧。杨铮是副班长，个子也比李芝华高，在困难面前，杨铮总是毫不迟疑地往前冲。俩人拿着套马杆子套住了李芝华的坐骑，李芝华帮助杨铮拽着马，杨铮抓住马鬃，把马牵引到一个土堆边上，杨铮借高跳上了马背。她紧紧地抓住马鬃，两腿用力夹住马肚子，不让马动，预防从马上摔下来，心想：摔就摔吧，豁出去了。李芝华把套马杆子递给杨铮，杨铮紧接着用脚轻轻地磕了一下马肚子，那马听话，迈开蹄子，顺着杨铮的指令飞奔出去。茫茫雪原，白毛风依然刮的紧，八九级，九十级风的推力，旋风的盘旋力，还有飞驰的雪糁打在眼睫毛上，眯了眼睛。杨铮在坐骑上奔驰，李芝华跑步在旁边呼应，俩人百倍精神地与白毛风搏击，终于战胜了这个白骨精，制服了马群，凯旋马圈。
　　回到宿舍，杨铮觉得脚脖子火辣辣地钻心地疼，撸起裤腿看，脚脖子上起了一圈大水泡，最大的有一个铜钱大。郭师傅说是冻伤，赶快用洗脸盆端回一盆雪，用雪帮杨铮搓腿，渐渐地脚脖子从白色变得红润，从刺疼变到麻木，渐渐有了知觉。郭师傅边搓边分析，你驏骑马，裤腿串上去了，露出了脚脖子，肯定是这么冻的，让杨铮去医务室上冻疮膏，医生给她包扎了冻伤处。过年回沈阳老家，冻伤没有痊愈，妈妈担心她留下残疾。杨铮的冻伤好了以后，脚脖子的皮肤留下一圈黑，多年以后才退尽。
　　杨铮电话问我，你知不知道内蒙古草原英雄小姐妹？我答，太知道了。草原英雄小姐妹顶着白毛风保护生产队的羊群，轰动了全国。我忽然间联想到杨铮的腿问，你的腿现在怎么样？杨铮答，换了膝关节，十年了，还挺好的，过几天去旅游。我悬着的心落地了。
　　杨铮她们女子牧马班被时代潮流推移，追随时代潮流奋进，成为军马的仁慈养母，养育着保护着一茬茬军马。在她们身上展现着牢记使命，忠于职守，不畏艰苦，勇往直前，甚至舍生忘死！她们继承和发扬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光荣传统！绽放着平凡却伟大的军马人精神！改革开放以来，各式各样的思潮冲击着许许多多的人，但是，退休了的杨铮对既往的人生历程始终流露出初心不忘，始终自豪与自信。我真切地感受这次通话值得！我敬佩和赞美黄城子军马人！
　　作者简介：
　　贺宝贵，退休于张家口市人大常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