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听，阳光落地的声音

　　那一夜的雪真大。风声夹着白色的羽毛般的雪花扑面而来，让人感到一阵阵窒息。
　　亮子再一次走进这家杂货店。在这之前，亮子天天来这里，东看看西瞅瞅，惹得那个胖老板娘总是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他。来之前亮子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那个狐狸精一样缠着父亲的女人变成丑八怪。亮子想着，手就伸进了衣兜，使劲地捏了捏兜里的那个玻璃瓶，那个瓶子里装的是化学实验课上偷来的浓硫酸。
　　雪似乎一阵比一阵更紧了，亮子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雪花慢悠悠地落下来，打在脸上凉冰冰的，亮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想着一会瓶子里的液体像箭一样射向父亲身边那个女人，那一张脸会在瞬间起着泡沫，升起一股青烟和皮肉烧焦的味道，亮子的心里就会一阵发紧，感觉自己手心有汗在沁出。
　　一阵犹豫过后，亮子又想到了母亲。母亲那张流着泪水的脸总在亮子的眼前晃动。亮子多么怀念小时候的日子啊，那时候父亲从外面回来总是最先抱起他，用坚硬的胡须扎着自己的小脸，然后在暖融融的气息里把他和母亲搂进自己宽阔的怀抱。可是，家的气息似乎随着父亲的公司的不断壮大变得越来越淡了，父亲先是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干脆十天半月都不回来。最可恨的是，上个星期还把那个女人带回家，公然和母亲进行谈判亮子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要抛弃她们母子。尤其是看到母亲无助的眼神，亮子就恨透了父亲和那个女人。亮子就想，父亲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不就是嫌母亲没有她年轻漂亮吗，要是把那个女人变成丑八怪，父亲一定会回来的。
　　亮子跟踪父亲已经好多次了。他看着父亲开着车，旁边坐着那个女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对面的小区。而这家杂货店无疑是最佳观察位置，对面父亲给那个女人买的房子里，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亮子走进杂货店时，就听见那个胖老板娘的声音：把东西看好了，丢了啥回来扒了你的皮！说着，扭着肥硕的屁股急匆匆地出去了。亮子每次来都会看到胖老板娘在训斥那个盲眼女孩，女孩八九岁的样子，每天摸索着干这干那，比雇来的售货员还认真。
　　对面的楼上人影晃动，亮子看清楚了，是父亲和那个女人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他们打算出门。亮子倚着杂货店的玻璃柜台，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边想着怎样实施自己的计划。出小区大门向左拐，经过杂货店门口时要减速，那个女人的脸正从开着的车窗露出来亮子心里想着，仿佛自己手里攥着的硫酸瓶子正泼向那张脸。亮子不禁颤抖了一下，手心里的汗又沁了出来。
　　哥哥，你冷吗？那个盲女孩仰起小脸问亮子。说着，把柜台里的电暖器提到亮子身边。
　　这雪真大啊，不过就会停的。哥哥，烤手吧。女孩说。
　　是吗？你怎么知道雪会停下来呢？亮子问。
　　是呀，再冷的冬天也不会永远下雪呀。我看不见，但我能听到阳光从高处落下的声音。女孩说。
　　亮子暂时忘记了紧张。从和女孩聊天中，亮子知道了那个又胖又凶的老板娘是女孩的继母，她的母亲扔下她跟人跑了。
　　远远地看见父亲的车过来了，亮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跑到门口。父亲的车转过杂货店门口时，亮子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车窗果然没有关，那个女人正一边和父亲聊着一边在描眉画眼呢。亮子大喝一声，看到父亲和那个女人转过头来，正诧异地望着他。亮子掏出了口袋里的瓶子，颤抖着手拔开了瓶塞，却终于没有泼出去。
　　妈妈不要我了，爸爸骂我是野种，可我还是他们的女儿，不管怎样我都要爱他们，你说呢，哥哥？女孩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脸的平静和坦然。
　　亮子听着，眼里的泪水突然滚落了下来。一扬手，手中的玻璃瓶飞了出去，砸在远远的路边，溅起了一阵淡淡的烟雾。
　　刚才还是灰蒙蒙的天空，这会已经开始放晴，太阳正挂在天空，树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扑簌簌地落在地上，真的像是阳光落地的声音。（原载2015年第七期《辽河》杂志）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15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