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是山，我也不是他的骄傲

　　把父亲比做山，是因为坚强还是因为可以依靠？
　　是因为伟岸，还是因为敬仰？
　　是因为想要超越而去攀登，还是因为敬畏在心里默默仰望？
　　无论是哪一种，像山一样的父亲都是充满了高度和力量的，而我的老爸却不是山。
　　他是土，对泥土。
　　他不争，却默默付出。
　　我老爸是医生，在医院里属于被排挤对象，不会团结领导，不会溜须拍马，只靠实力混迹职业生涯。
　　我记得他经常给病人开的药费都不会超过20元，当然，那是在我小时候，每次我放学后，去给值班的老爸送饭，有时候会遇到他和那些家属及一些工农闲聊，大概意思就是老爸开的这些药又便宜，效果又好，有时候遇到老爸没上班时，他们都不会来看病。
　　之后经常会有老爸的病人送一些新鲜土特产什么的，或者买东西时优惠，吃饭时不收钱或少收钱，坐火车时，就算春运期间，我们也能坐上火车的行李车厢。
　　当时老爸是在县城的医院上班，一个县城人口本来就不多，所以和他出门经常都会听到很多人和他打招呼，一路走来都是熟人。
　　我当时觉得老爸好牛，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慢慢长大了我才懂得，在社会阶层中，老爸所接触的基本都是中下阶层，而那些高阶层的人是和老爸格格不入的，所以这一辈子，他只能做土，成不了山，但是这土也能孕育出活力的野花小草，虽不富贵，却能漫山遍野。
　　长大后，有一次问起老爸，为什么他开的药方都那么便宜，便宜的药有用吗？我在成都医院，随便一个感冒检查治疗都要一百多，还不算输液。
　　老爸说，药不是贵就好，关键要对症，能用几块钱的我绝对不会给病人开十几块的，有些药商家是有返点的，但是我不会为了返点或者给机构赚多点利益就开贵的药。
　　所以退休以后的老爸被好多诊所单位录取后又解聘，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老爸看病对他们来说没收益。但找他看过病的人基本都会继续找他的。
　　老爸是个孝子，从我记事起，奶奶耳朵就听不见，但是奶奶特别喜欢看书，奶奶很文静，年轻时一定很漂亮，老爸有四兄弟，他排第三，就是没有姐妹，所以这是奶奶的遗憾，由于奶奶偏爱老爸，所以对我也是格外的好，经常把好吃的藏起来，等我回去后悄悄给我吃。
　　奶奶虽然听不见，但是会认字，所以和她交流基本都是写小本本，奶奶性格极好，不发脾气不唠叨，每次见我们回去都是笑眯眯的，老爸每次回去都会买奶奶最喜欢吃的绿豆糕，还有他觉得好看的衣服。
　　奶奶年龄大了，老爸就把她接到我们家和我们一起住，一是方便照顾，也是因为老爸对奶奶的爱。
　　奶奶牙掉完了，也没安假牙，老爸就每天把菜饭弄得特别软，一抿就化的地步，还经常把豆腐和脑花一起炖，还有核桃全都碾成泥，然后喂奶奶吃。
　　后来奶奶想回老家了，老爸请假送奶奶回去，还待了几天，结果回来后还没有两个月，奶奶就走了，我们全家赶回去时，都已经放了两天了，等着老爸到家再下葬，那一天，老爸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地上，接连磕头，把头都磕出血来了，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都分不清了，我那时还在上小学，对生离死别的感受还没有那么强烈，只是被老爸的样子吓到了。
　　老爸不是山，他也没能让奶奶靠着他享点什么福，但是他让奶奶觉得骄傲和踏实，她儿子孝顺，还能在国家单位的工作，这便已经让她觉得心满意足了。
　　小时候，老爸家里穷，上初中的时候，老爸上学还是光脚的，冬天的时候天气很冷，老师看到了到供销社买了一双军用胶鞋给爸爸，过完冬天，老爸把鞋子洗干净给了奶奶，然后自己又光着脚去上学了。
　　当时才上高中的时候，老爸还比较贪玩，后来我大爸对他说：老三，你的学费都是家里拿大米去换的，你不要学不好呀！从此之后，老爸就开始奋发图强，终于成为家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而且是考的四川大学华西医院。
　　幸好老爸考上了川医，才能遇到我妈，不然怎么有我呢？
　　从小我就觉得老爸重男轻女，喜欢哥哥不喜欢我，每次我看到同学就兴高采烈地大声打招呼，他总会批评我说：女孩子典雅一点，别咋咋呼呼的。我好吃，他也会批评我，我不会做作业，他开始给我讲的时候很有耐心，但发现我还没听明白就会吼我：怎么这么笨，还不懂吗？所以我后来就养成了不懂装懂的毛病，不敢问他，也不敢问老师，怕挨骂和被嘲笑。
　　在我记忆中，他只给我买过两件礼物，一次是我过生，送了我有生以来第一个会眨眼睛的洋娃娃，还有一条被我穿烂了都舍不得扔的白色连衣裙。
　　当时买回那条连衣裙的时候，妈妈还嘟囔了几句，说白色的不禁脏，可我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想穿。
　　慢慢长大了，对老爸的畏惧感也逐渐减少了，其实他只是缺乏耐心，并不是不爱我。
　　在后来我的一次创业中，遇到了困难，老爸居然把他悄悄积攒的私房钱全部给了我，当时让我百感交集，平时省吃俭用，把钱都交给了妈妈，剩下那么点小心思，又全部给了我。
　　我问他，你怎么想到存私房钱呀？老爸说，找点乐子，也好给你们一点惊喜。反正我平时也不怎么花钱，但是在家里有急用的时候，能帮上忙，我感觉挺得意的。
　　后来创业也没什么成就，老爸也不觉得有什么，谈恋爱又失恋，老爸说，他对你不好就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老爸对我真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只要我自己过得开心就行。
　　现在我们长大了，老爸也老了，妈妈操劳了一辈子，到老了老爸变得有点情调了，在妈妈生日的时候会给她买花，妈妈喜欢的衣服他会毫不犹豫地买单，学会了煮饭和炒菜，经常问我们怎么样，好不好吃
　　人的一生很短，但是细细回忆又是那么长，老爸在我心里始终不是伟岸的山，只是一片沃土，他给予我们最平凡的爱，也是最真挚的爱，让我们汲取他的养分然后自然生长，就算我只是一棵小草，一朵野花，也不会影响我在他心中的模样，我没什么值得他骄傲的地方，唯一有的只是此生父女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