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满乡愁的铁路

　　作者（右）和他的妻子
　　文戴海合
　　我们家位于娄邵交界的地段，前临320国道，后靠娄邵铁路。看似交通路网发达，但其实，两条东西通达的交通线，于我是有些陌生的，除了不时穿行的汽车和隔几小时而过的火车，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偶尔火车行驶很慢，我便飞奔而去，要凑近前看个究竟，仔细瞧瞧这希罕东西；又或者可能是谁家的牛拦住了火车，或者谁家吵架以卧轨相威胁总之，铁路上有层出不穷的新鲜事，又可以当作谈资，给平淡的乡村生活一点鲜活感。
　　我对于铁路的认识，更多时候是在去外婆家的路上。因为沿铁路向西到外婆家更便捷一些，还可以走在整洁的铁路两侧的河沙水泥路上，避免泥泞的乡村路弄脏了鞋子儿时的乡下，到处是泥泞沙土，铁路两侧一尺宽的小道，已算是高等级的路况了。
　　每次去外婆家，父母带着我及妹妹，都是这样的高等级小路。有父亲同行的铁路之行，总是充满乐趣，他可能一路上讲着《铁道游击队》的故事，教唱着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或者略带玩笑地带领我唱着《回娘家》的歌，风吹着杨柳啊哗啦啦啦唱得母亲欲嗔又笑。父母一脸的开心，也让我和妹妹觉得轻松无比，再想想外婆家早准备好的美食等着我们，这便算是一段一家人美好而温馨的铁路时光。
　　一路上，我心里既期待那呼啸而过的庞然大物，又害怕那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看到远处有疑似火车来或者听到火车声，便从铁路侧的小道上离开，躲到离铁路更远的山坡上，数着火车有几节车厢，里面的乘客穿什么衣服。有时也会注意着有没有人扔东西出来，可供当作玩具玩的，比如捡个纸盒之类，就掏空里面，用作文具盒，或者黑色货车经过，掉落焦煤、块煤之类在道侧沟里，便欣喜若狂捡回家，给父亲炼铁器工具淬火用，总之火车一过，或多或少会有点惊喜。
　　再大一些，我就独自放牛拾牛粪扯猪草了，时常会去到铁轨，和小伙伴们在铁轨上比一字步，看谁走得快，走得远。有时也会在铁道两侧的护坡草地上，和一起放牛的同村人滑草、滚草、打架。在外婆家屋后的那段铁路两侧，则是宽阔的青石砌的斜坡，那是我既想去攀爬又有些心惊胆颤的去处，小伙伴们有时会比赛谁先从坡脚爬到铁道上，或者齐坐在铁轨上，吼着老师教的新歌，又或者抓起石头，比谁扔得更远。
　　偶尔，我们也会发呆，遥望着消失在两山之间的铁轨，想象着铁轨的尽头或者车站是怎样的景象，想象着那个不曾见过的远方有着怎样的繁华，想象着有一天，我也会从这条铁路驶向未来。我常觉得铁路蜿蜒伸向远方，有着很好的寓意，让人感觉到路漫漫其修远，我将上下而求索的意境。于是，在有限的照相的机会里，我常选择铁路作为背景，定格若干青涩的影象。
　　第一次到三塘铺火车站，也是我第一次并且是独自坐火车南下广州，心里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因为未知的远方在广州，那个据说遍地是金的地方，我要在没有通讯工具的情况下，在繁华的车站找到我只见过一次的远亲，心中那份忐忑，至今很深刻。我清楚地记得，沉重的行囊里装着若干本教材，也装着我并不明朗的梦想。南下的日子，三塘铺火车站便是我心中离别的车站。
　　之后到长沙工作，三塘铺火车站便成了我归来的车站，我常常周五下班后，订晚上的火车半夜到三塘铺。有一次下火车后偏巧没有送客的车辆，我竟然沿着铁路步行了十余里独自回家。在幽暗的夜色中，我没有儿时的胆怯了，心里想的是，母亲为我开着的昏黄的灯在等着我，正在睡梦中的父母妻儿在等着我，一路上，只有我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我，至今还在梦中的的发声。
　　不记得哪一年，铁道上的原木枕木换成了水泥的枕木，再后来，运行多年的娄邵铁路也完成了历史使命停用了，曾经锃亮的铁轨开始锈迹斑斑，铁道两侧也开始杂草丛生，几十年前人来人往的小辅道也因此荒废了，乡村的夜晚更加寂静了，没有当年每晚两趟的灯火通明的客车驶过，没有当年吓人的火车轰鸣声，连同在铁道上点点滴滴的回忆也一并消失了
　　但每次回家，我仍会习惯性地到那段熟悉的铁路上走走，有时和老婆牵手沿铁轨而走，共同回忆各自儿时在铁路上发生的种种经历，累了，便坐在铁轨上，眺望着铁路下鳞次栉比的新修楼房，眺望着四通八达的乡村水泥路，感受乡村沧海桑田的变化。
　　有时，我也会掏出口琴吹着她爱听的曲子，清脆婉转的曲声中，只有我们能意会的故事。有时我们也领着孩子，一起在铁轨上比走一字步，将欢笑抖落一路，也将我儿时那零散而灵动的故事抖落一路
　　铁路，已不再是铁路，但她仍载着我们浓浓的乡愁，一路通向时空深处，很长，很长
　　作者：戴海合，湖南双峰县青树坪镇人，寓居长沙。爱好诗词、散文，湖南诗词协会会员，双峰县诗联协会会员，长沙县碧湖诗社会员，长沙市诗词协会会员。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