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被自己弄得有些晕眩。中午时分,屋子里不是显得很热,但也不清凉。窗外阳光时出时隐,并不刺眼。斜身躺在沙发上,茶机上放着今天的报纸,随手翻翻,除了会议,就是广告。没有一点的可读性。 六月不知不觉滑过去了,单位的事情终归是忙完了。几个月来,如陀螺一样的忙碌,准备了数十本资料,汇报,经验介绍材料,还有专题片等。结果来验收者看都没看一眼,还没有十分钟,就结束了,也许这就是上面的高效作风吧。安静下来,写点东西。不一定是很正式的,也不一定非要发表,就是一些散字、闲字。每年都会有这样一两段时间,不是低潮一词可以对应的,甚至连烦乱也谈不上。但,就是自己很难静下来面对自己。 有人说,只有无事的光阴才过得疏松。对此,我有深切的体会。其实,忙只是个托词,没这么忙时也很难面对自己。这或许就是,即将到来的老来昏聩。自我不再明晰,内心变得浅而模糊,想得最多的是活着,照顾自己最多的亦是活着,较长一段时间会感觉跋涉在泥泞里。还有无所不在的焦虑和隐秘的欲望。许多无法言说的人事,血脉的、情感的、记忆的像树根草根,不只是纠缠,更多的是衔接,干扰。 很想趁未完的休假,到家乡或者某一个安静的地方去。譬如在乡下,我在那里逗留过很久,大约算来,有十七年的光景。我常常想起我家的旧院子以及我熟悉村庄里的事物,知道一些地方可以收留人的思绪,如野外路边的禾木,童稚时代漫过小河堤的流水,玩过迷藏的草垛,一些并不繁盛的小树林等等。 在阳光下、微雨里、夕照间,那些日日劳作的老人,牵着孩子手的妇人,还有在涝池坡上冼衣的女子,扛着犁铧、牵着耕牛的农人,摇着小鼓的货郞过往人与事情,同样地隐入到我的记忆里。我常常会和邻家孩子争执,被打的鼻清脸肿。也记得为了家庭琐事,母亲怨恨父亲,气得呜呜直哭。还记得我的那些玩伴们,天气晴朗的时分我会与他们一起玩。下雨了或者天阴了我的心情就不好,我一个人躲在家里看书。好多人找不到我。母亲在外面大声喊着。快出去玩去,待在屋里咋哩,快去,出去玩吧。雨早停了,可我听到自己的心里在淅淅沥沥。我不接母亲的茬,我烦着呢,我知道母亲也烦,所以这时候大家最好谁也不理谁。这样的生活,米汤水一般,粘稠而有人间烟火气。 在秋日长长的午后,当我坐在二叔家大门的石头上,除了依稀可辨的几棵白杨树,我曾经的居所几乎无法看出当年的半点痕迹了。我熟知的许多老人,也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每一次回来,二叔都会告诉我,谁谁谁又不在了。听到他的叙说后,我只是偶尔想一下他们从前的样子,更多的时候,我仿佛没有听清似的。那些人和事,都在潜行中散失殆尽。不过还是有一些人,一些故事,都一点点地回溯过来。我的爷爷、奶奶,二婶,小叔的影子也会清晰起来,他们都去了另一个世界,有时候我会梦到他们,和他们淡淡的对话。也许,人间最深刻的别离,在梦里,会呈现出朴素的原色,许多年,这种感觉一直未曾消退。 光阴像旋转的陀螺,倏忽之间,我的少年,我的青春便在旋转中被甩出去。中年急不可待的抓住了我。承蒙领导厚爱,给了我一份较为轻松的工作。挣一份工资,养家糊口,聊胜于无。我很满意自己的这种状态,除非实在空虚得发慌,想找个人说话,我通常不会对现在的环境产生厌倦。我也不会到任何人的办公室闲话或者议论。我按钟点上下班,路上的车水马龙也是一种景致。行走中会碰到一些老人们聚集在小区门口谈论物价,谈论一些年轻人的婚事。偶尔有一个孩子欢叫着跑过身侧,故意把书包里藏着的玩具抖动得山响。晚上,会在黑漆漆的夜间走过陡峭的楼梯,只能听见自已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响起。或者坐在办公室里,再无他人的时候想象一些计划里的事情,听任电扇吹过,空气里卷起的皱褶。我阅读古书,留意古人的食谱,有时候我馋涎欲滴,但总是懒于行动。偶尔,会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人声。会从窗户里伸出头去,瞄一眼路边的行人,以及不远处的楼群。我还看到原单位的一位老同事,领着他的孙子,在楼下面转悠。他的小孙子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他背着双手,手脚笨拙,但姿态十足。他的身姿像极了他的爷爷。滑稽,有趣。他的背影也具有了遥远的诗意,一个幼小的孩子的走。所谓的人生在路上,也许这些时候,表现得格处鲜明。 像一段乐曲中间的停顿,一晃眼的工夫,在人生的路上,我走得这么远了。这当中,我不知道我放纵了多少次,收敛了多少次,也不知道伤害过多少人,也帮助过多少人,一概不清楚了,加上这些年记忆力减退,时光过于久远,它们宛若一段旧梦,都存在了记忆的魔瓶里。当然,有一些片段还是无法忘记的。为了生活,我还得做一些违心的事情。以前觉得这样做会歪曲我的性格,让我同许多人一样变得委琐而平凡。现在想想也未必。我也太看重自己了。这未必好。有时候,一整天我会为一点小事情耗去本该快乐的光阴。有时候,我看到的事情只是表面。我的理解能力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许多人,包括与我关系亲密的或者离我非常之远的人,都会指责我的古板。我深知自己的性格构成,所以大多的时候,我对这些外来的说法不以为意。在这样的经历中起落、沉浮,在这样的经历中牵肠挂肚,在这样的经历中兴奋莫名,在这样的经历中轻轻感叹慢慢的,人都老去了,但岁月不老。岁月老去了,人或会不老。 天黑了,但街灯还亮着。不知道,这是那位诗友的句子。我觉得此时拿来,最能符合我的心意。光阴忽忽,百年如同一瞬。岁月是白昼黑夜,春夏秋冬的累积,我没法子把这些光阴接续接,也没法更好的把握,它过去了便过去了。突然想起要吃药,拉开抽屉,里面有吃剩的药、温度计、旧相片、手稿纸、一些旧物件,它们散发出这个季节里的热。错落的灯光愈来愈浓,这个城市的居民们已经步入了夜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有夜色笼罩下的寂寞和幸福开始弥散。这一天已经进入尾声,我烧上一壶水,然后坐在了桌前。我的记忆也动起来,它表面宁静,底部却闪着汹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