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五

　　两块五
　　如果有人问两块五能干啥？你肯定会说：啥也干不了，最多坐个公交吧。是的，现在啥也干不了。如果放到20年前，估计可以吃两碗面吧。如果我说30年前，两块五可以上学，上小学一个学期，有人会信吗？肯定没有人会信，那是多么不可能的事。但是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是可以免费的。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天空飘着小雨，我十岁左右，上村小学三年级。那天我被父母早早地安排去放羊，因为雨越下越大，我就回来得早些，在村口碰见小伙伴们背着书包回来了，他们问我怎么没有去报名，我说不知道今天要报名。
　　我把羊赶到后院，就问我爸为啥不叫我去报名，他说家里没有钱了，报不了名。那一年学费就是两块五，爸说家里穷得连两块五都拿不出来，我一点都不相信。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走了，坐在大门前的石墩上，连中午饭都不吃，谁叫我都不理。我爸没有办法，只好去借钱，借了一下午也没有借够，但是他答应我可以先去上学，我才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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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跟小伙伴们一起上学去了。上课了，人家都有书，而我没有，老师说我还没有交钱呢，我就只好跟着老师读，好在那时的课文简单，老师板书后我就抄在本子上，当堂就能背下来。只是，三天后，老师在班里宣读报名收费情况，当念到我时说：两块五（免）。
　　当时，我就愣住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全班同学都向我看过来。开始，我还能与同学对视，后来，我的脸红了，头低下了，恨不得地下有个缝钻进去。
　　老师念的啥我都不知道了，那一瞬间，我啥也没有想，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看着黑板上方墙上红方块纸写的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第一个好掉了半边，向下打着卷，盖了字的半边，向字上面有灰，刚好在那个口上面，向的右上方墙拐角一片蜘蛛网，上面有只蛾子，挂在网上晃荡，可是没有见到蜘蛛，我死盯着蛾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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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老师最后说了什么，只看见同桌收拾书包，我就拿起书包跟着走了。一路上，也没有说话，悄悄地回家了。
　　到家，我没有问爸妈，也没有吃饭，也没有做作业，只是傻傻地瞪着眼。谁问我，我也不说话，天黑了就上炕睡觉了。
　　后来，我才知道，爸实在借不到钱，就到村里的书记家去了，书记说可以给小学校长说一下，先把学费免了，叫娃先上学。
　　后来，我才知道，爸请村会计写了一个免费申请书，按了指印，叫村长和书记两人签了大名，才免了两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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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才知道，爸把学校所有的公厕免费掏了一个学期，粪归学校，他只负责掏和担。爸每次都是干完农活后才去的学校，每次掏粪和担粪都是在放学以后，如果看见我，都会远远地躲着，哪怕是躲在臭气熏天的公厕后面。
　　我不知道，爸是怎样去求人借钱的，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按的手印。爸是个要强的人，他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愿去求人。
　　我只知道，老师组织大家看《白毛女》的剧中，杨白劳被迫把喜儿卖给黄世仁时，在卖身券上按手印时多么无助多么难受多么复杂的心情。
　　我不知道爸在掏厕所时在想什么，我更不知道他一个学期掏了多少担粪，我只知道那个学校除了小学还有初中，少说也有好几百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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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爸在掏厕所时见没见其他人，他又是如何面对的？如果见了，他是怎样给别人说的？整整一个学期，不见是不可能的。
　　我只知道，当我听到老师念到学费两块五（免）的时候，同学们齐刷刷地看我，我脸红了，当晚我连饭都没有吃。
　　现在想来，爸受的委屈我又了解多少，爸受的磨难我又知道多少，而我经受的那一点点的不顺耳，就叫我面红耳赤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觉得难过呢？
　　两块五，我上了一个学期，就是在这个学期我学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