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泪无痕第七章第三节

　　（3）
　　这时柳明从外面推开了后门，撇开柳叶迅速地溜进了屋里。柳叶看见自己身边闪过柳明的影子，便急匆匆地跟着柳明进了屋。
　　柳叶拉着自己弟弟的手走到了院子外面轻声地说：弟，你去了哪里，刚才爸爸的鼻子又流血，我刚给他打完针，洗澡的时候小声些。
　　柳明稚嫩的脸上也掠过一阵愁云，闷声闷气地说道：哦，不过你给爸这样打这些针又有什么用呢，不是听医生说，父亲的病已经是晚期了吗？
　　柳叶无奈地看着小自己三岁的弟弟，眼泪几乎要流出来。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自己和柳明：那有什么办法，如今只有用这些药来维持爸爸在世的时间。我看到爸爸这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至少这些药还可以缓解爸爸的痛，止住爸爸鼻子里流出来的血。
　　柳叶又怎么不知道这些药已经成了父亲的粮食，若没有了这些药，那父亲说不定早已经不在人世间，想到这些柳叶眼里的泪止不住了。无声地抽泣着，柳叶背着屋檐下昏黄的灯光，泪水不停地往下淌，像两条忧伤的小河在她的脸上流着。隔着黑暗，柳明看到从柳叶脸上滴下来的泪水，衣领给接住了。柳明不了解柳叶的眼泪，但他知道柳叶和自己共同生活在一个家庭，所经受的他也一样逃不掉，眼泪并不是佛主，流了就可以收回所有生活的磨难。在柳明的心里除了愁怅，还是愁怅。
　　姐，你别哭了，哭了爸爸的病又不会好，如果哭可以让爸爸不再生病，那抽干我身上的泪水都行。哭了也没用呀，还不如省点力气把爸照顾好。柳明脸上没有一点活力，淡淡的又很现实地跟柳叶说。柳明深邃的眼神里装着柳叶读不懂成熟，面前这位十二岁的少年嘴里说出的话让柳叶感到愕然。若是正常的生活环境下，像柳明这样的孩子还在电视机旁看着动画片。有时与柳明同龄的男孩还吵着跟父母讨要零花钱。柳明表现出来的坚定与平静是她当姐姐的始料不及。
　　看着父亲生病的样子我害怕，害怕没有了父亲，我们去哪里，他们那些大的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工作，谁还会顾及我们。柳叶的声音里透露出的哀愁，又何常不困扰着柳明。他们的父亲如果带病走了，那个阴冷的家里就只剩下他们姐弟俩了。话从嘴里出来，柳叶脸上的两条小河干涸了。此时她才转过身来，脸上又开始现出了微笑。
　　你也变得够快的，刚才还下着大雨，现在又阴转晴了。柳明的话里总充满着大人的幽默，从未在柳叶面前露过笑容的他，嘴角往一边翘起，露出了嘴里的一边白牙。忧郁的眼神里像被乐观过滤了一样，有了丝毫的阳光，看上去并不勉强。
　　每到爸爸发病时你都不在家，你当然笑得出来。但不过只要爸爸的眼睛还是睁开的，只要爸爸还能走路，就会看到爸爸病好的希望。你不要总躲着这些现实。柳叶眼里的光芒照亮了前行的路，他们都不能倒下，父亲的病也会有希望治好。
　　柳叶心里很虚，但她不愿意说出事实让旁边的弟弟对生活失去信心。
　　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柳叶无奈之下只有这样子安慰自己。
　　但愿是这样。你没有什么事，我先进屋了。柳明没有看柳叶，转身想走的样子。
　　弟，以后在爸爸面前不许说丧气的话，爸爸听了会更伤心，爸也不愿意自己这样子。柳叶还是在柳明面前唠叨那些多余的话，柳明听不懂。这时柳叶换了话题：你刚才去了哪里，现在才回来。柳叶脸上写着对弟弟柳明的担心，焦急地问道。
　　自从柳叶姐弟俩失去母亲后，家里就只剩下她和柳明在照顾生病的父亲。柳叶的心里时常压抑自己，但脸上贴着的是快乐。她希望自己的乐观向上可以感染到柳明，可以带给父亲宽慰和自信。但柳明并没有受到柳叶的坚强和体贴所感染，他的世界里装的是柳叶看不懂的，甚至把柳叶拒之以心门之外。幼小的柳明肩上扛着过多的忧郁和叛逆。所有生活的不幸都写在了这张稚嫩的脸上，在柳明呆腻的目光里，柳叶在自己的肩上又增加了对柳明担心的砝码。她害怕自己的弟弟柳明会因为生活的磨难而消沉和堕落，甚至走向岐途。毕竟他们的母亲去世时，柳明才只有七岁，柳叶把自己和弟弟用一根绳子拴在了一只飘在茫茫大海上的小舟里，还是敲不开柳明紧锁的心门。
　　我去华尔家看电视了，顺便问他明天是否去学校。柳明淡淡地回答柳叶的问话。脸上印出了本不属于他的愁容。
　　我希望你能和姐一起面对爸爸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见血就会头晕。柳叶向柳明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知道就算柳明在家，他也只是一个孩子，他还需要大人的庇护。说不准柳明面对自己父亲的病发作时，也会心有余悸。柳叶身为柳明的姐姐，应是她不可逃脱做姐姐的责任，虽然柳明比她小，但柳叶还是希望有个人在那个空空的家里给她壮胆。
　　那我明天可以出去吗？我和华尔说好了周末去学校打球。柳明抬起头瞄了柳叶一眼又低下了头，像是害怕柳叶看出他心里的事。
　　你明天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别出去了，我明天可能要到伯父家取些药，若是伯父家没有的话，我还得到李大夫家看看，顺便把上次欠她们家的药钱给还了。要不然到时候再去拿爸爸的药别人都不会给。柳叶觉得说这些话只会给柳明增加思想负担，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话能把柳明劝在家里，担心自己的父亲会出事。接着又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的头发该理了，你不怕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批评你吗？小小年纪不要留太长的头发。
　　柳叶的语气里并没有指责柳明的，只是温和的说出事实。站在他面前的柳叶头发长得就像街边的小浑浑。
　　上次开家长会，华尔的母亲回来跟柳明的父亲说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批评了柳明，说柳明的头发再不理，这样子下去会变成小流氓。
　　我这不是给你省钱吗？大哥寄回来的钱又没有多少。长了也，好我就扎个小辫子，很多画家的都这样，我觉得很省事。柳明的强语夺理，让柳叶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省钱我来帮你理，反正在学校的学雷锋小组里，我也学过理发，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柳叶无奈之下慌称自己会理发。
　　柳明并没有过多地去分辨柳叶的话是真是假，勉强的答应了。柳明不喜欢与陌生人说话，父亲生了病没有人给他理发，所以头发一直留着。
　　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洗澡去了。柳明说完把柳叶一人扔在了院子里走进了屋内。
　　柳叶头顶上的那一轮残月早已躲进了云层，只留下了团团乌云在残月的余光中翻滚着。层层乌云把柳叶压得喘不过气来。
　　屋檐下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柳叶在昏暗的灯光下踩着自己的影子，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她亲眼看着血从父亲的鼻子里流出来却束手无策，每次触碰到父亲悲哀的眼神，柳叶清楚父亲渴望活着，活着看见柳叶和柳明成家立业。可命运就是那么地不可预测，没有人能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没有人可以阻挡疾病对身体的袭击。
　　挂在架子上的蝴蝶兰，它的奶白色让柳叶想起了路朗。旁边的夜来香，在夜色里散发出阵阵清香乘着缕缕凉风把从地上飘进柳叶鼻子里血腥味驱出。柳叶静静地用目光抚摸着吊盆里的蝴蝶兰，蝴蝶状的花瓣，娇艳的兰色，不枉为蝴蝶兰的名称。一朵接着一朵地往上开花，说它有芝麻开花节节高也丝毫不夸张。柳叶最喜欢那一盆紫红色蝴蝶兰的，紫中带有粉红，粉红里融化着兰色。柳叶知道了母亲活着的时候忠爱蝴蝶兰的缘由，花的浪漫颜色唤起人对爱情的向往。原来妈妈也是个浪漫主义者，也不知道爸爸放在妈妈坟墓旁的蝴蝶兰是否已经习惯了野外的风餐露宿。柳叶在心里嘀咕着。
　　回想着父亲痛苦的脸上，柳叶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顺利地通过中考。忧伤触摸着柳叶那颗被现实揉碎了的心，痛，除了痛还是痛。她一遍又一遍地渴望看到父亲能康复，却一遍又一遍地看到父亲病情的恶化。也恶化着柳叶身上追求理想的细胞，她看上去已经比自己的父亲还疲惫。沉重的喘息着自己的呼吸，她不敢再去想明天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