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妻子和我相濡以沫整整二十五年了。
　　岁月沧桑，淡淡的鱼尾纹，不觉间，爬上妻子的眼角。一头短发，隐约可见几根白丝。尽管青春不再，在我眼里，妻子依然是那般美丽。深深吸引和打动着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姻缘本是天注定。想来与妻子相识前，我在部队机关工作。那时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文章屡见报刊，整日飘飘然。其间战友为我张罗了两个女孩，见了一面，便不再想见第二次。到了二十六岁，家人着急，姐姐来信推荐了妻子。我当时并没在意，很想找一名戎装为伍的知己，好好在部队干番事业。见姐姐在信中对妻子赞不绝口，闲暇好奇地去了一封信给妻子，谎称部队训练紧张，短时间内难以回去见面。没想到，妻子很快来信，说是事业为重，她年纪还轻，只要我有相见意愿，她愿意默默地等候。寥寥几语，说得我心中砰然一动，暖流全身。我决心回家看看，匆匆请了几天假，踏上返乡路程。没想到，一根红线，将我和妻子，从此紧紧拴在了一起。
　　妻子比我小六岁。记得有一次，带妻子到一位我崇拜已久的作家家里玩，作家误以为妻子是我妹妹。经我解释，作家惊讶说道，你俩竟是如此相像，真乃天生一对！说罢，兴趣十足地拿起照相机，非得给我们照上几张相不可。
　　妻子家在深山农村。其父亲是乡村学校老师，左腿打小患疾，由于缺医少药，落下残疾。其母亲是位忠厚本分的家庭妇女。妻子工作，是其父亲提前病退，顶职招工，分配在县城一家国有企业，当一名电气维修工。对于我的婚事，当时我父母很不乐意。尤其是母亲，总想我出身干部家庭，自身条件很好，理应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才是。对妻子一度极为冷淡。妻子深知这一切，每次来信给我，从不提及和抱怨，始终说起父母待她很好。记得我们结婚前夕，父母腾出两间平房给我们做新房。由于我还在部队，新房装修都是妻子一人操办。后来听说，平房窗户太小，通风采光差，妻子立即托人捎信给其父亲，差人赶制四扇大窗户，然后独自回去，找人搬上客车顶部货架，硬是将窗户运至县城家中。那时，交通不便，每扇窗户足有百余斤，上下车很不方便。我实在难以想象，妻子那纤细的身材，是如何将这些东西搬运回来。我从部队转业后，常年与父母生活一起，见母亲时常挑剔妻子，很是厌烦。脾气爆发时，嚷着要搬出住。每逢这时，妻子总是将门窗紧闭，生怕父母听见心里难受。她耐心劝我，说是如果搬出住，父母心里怎么想？外人会说她是个不贤惠的媳妇呢！
　　我母亲是继母。与父亲结合时，哥姐都已处懂事阶段，家中我最小，那时不到两岁。继母一生没生育，从感情而言，相比哥姐，我和继母要深厚些。继母生性爽直、刚烈，爱管闲事，哥姐除过年过节回来看看外，大都远离避之。有次，姐姐无法忍受继母对妻子态度，说了几句公道话。继母火冒三丈，不依不饶，整整骂了姐两天。妻子在家气得默默地哭。事后，提及此事，姐夫依然心有余悸，说我们能在这样环境中生活，实在不易。父亲为人和蔼，见妻子委屈时，总是趁继母外出，悄悄过来，劝上几句。父亲逝世后，继母态度好转许多，对妻子慢慢亲热起来。没事时，常跑哥姐家转转。随着接触的增多，感情加深，往日的一切不悦，渐渐在大家心中淡去。九十年代未，我将平房撤建成楼房，新房建成后，妻子坚持把楼下套间给母亲。说母亲年纪大，上下楼不方便。母亲搬进后，十分高兴，说下雨天，再也不担心屋顶漏雨了。母亲年纪渐大后，越来越喜欢喝些汤水之类，说是喝了心中舒坦。妻子不管工作多忙，身体多累，都不忘变换着花样，烧碗鲜汤，每逢吃饭时，摆放到母亲面前。时间一长，妻子不觉间成为母亲信赖的依靠。每次外面回来，进屋便大声呼喊妻子名字。若是妻子不在家，非得向我追问妻子哪儿去了？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母亲病危时，周身疼痛，别人照料直摆手，唯有妻子照料，仿佛病痛好了许多。逝世前，静静地依偎在妻子怀里离去。
　　妻子招工进企业时，仅为初中文化程度。工作后，挤时间自学电视中专。她常说，自己最大遗憾，没有进大学深造。同学聚会，很是羡慕大学毕业的几个同学。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会说话后，妻子就教他看图识字，简单记数，逐步引导他背唐诗宋词。到上学前，居然能背上一百余首。初中时，儿子对化学和生物不感兴趣，两门课考分偏低于其他学科。妻子生急，找来课本，先将两门课自己看懂，然后，晚上陪儿子反复预习，直至儿子弄懂为止。儿子中考成绩名列前茅，妻子甭提有多高兴。为防儿子骄傲自满，她常提醒儿子，别以为你中考成绩不错，洋洋得意，那里面渗透着我的一份功劳和心血呢！进入高中后，儿子一度迷恋网络游戏，妻子心急如焚，常常彻夜难眠。有一次，我将儿子从网吧逮住，送回家里，妻子受气不过，破天荒地狠狠揍了儿子一顿。揍完儿子，她坐在那里，嚎啕大哭，伤心欲绝。我站在一旁，看了心碎。打那以后，妻子和我轮流接送儿子上学，风雨无阻。到了儿子接到大学通知书，妻子心情依然沉重，总觉儿子考得不理想，没有考上她心目中大学。送儿子到大学时，千叮咛万嘱咐，鼓励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考上研究生。从大学回来后，妻子成天失落落的，不时对我说，不知儿子现在怎样？天气凉了，会不会加衣？说着说着，都要禁不住打上电话给儿子，唠唠叨叨地吩咐一通。
　　儿子打小身体一直很好，个中得益于妻子细心呵护。记得儿子刚会走路时，妻子每次喂饭给儿子吃，都要捧着饭碗，耐心跟在儿子后面。每走一步，喂上一口，不停地哄着，不停地转悠。直至儿子吃得饱饱为止。一顿饭下来，累得腰都伸不直。儿子高三时，妻子发现他头上依稀长有少许白发。她急着对我说，孩子身体一定缺少什么，怎么这大年纪长有白发呢？我笑着说，没事，肯定是压力过重，精神紧张造成，将来环境轻松后就会好的。妻子不信，打开电脑，寻找原因和治疗方法。没几天，买来许多黑芝麻粉，每天督促儿子吃上两勺。送儿子上大学时，妻子将核桃仁和黑芝麻粉装了整整两袋，反复告诫儿子，到大学后，别忘了按时吃。
　　伴随改革开放的步伐，妻子所在国有企业实行改制，妻子下岗了。那天回来，妻子心情非常不好，对我说了一切后，失声痛苦起来。我心情异常难受，呆在妻子身边，反复开导。说她有技术，不愁找不到工作。随后几天，见妻子在家焦躁不安，说她企业下岗职工中，谁找到哪家企业去了，谁到江浙打工去了。听到这些，我也变得很是郁闷。正巧这时，县职业中学招聘懂电气维修专业的老师，我赶紧联系，替妻子报上名。妻子上班那天，脸上又浮现了彩云。妻子是位对工作极其负责的人，每次回来，都要乐呵呵地说起她如何上课，如何教育学生的事。我心里高兴，只要妻子愉快就好。在学校教书，假期较多，妻子闲不住，与一家电子企业联系，弄回许多电子原材料回家，加工赚钱。见她每天放学回来，忙的不亦乐乎，我没好气地说，你这是何必呢，家里不愁吃，不愁穿，干嘛自讨苦吃？活的太累。也不怕别人看到笑话我。妻子总是笑嘻嘻地说，闲着也是闲着，我这段时间加工电子，赚了几百块钱呢！管家里支付每月水电费够了。
　　夜深人静，妻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对我说，老天保佑，儿子今年能顺利考上研究生。若是考上理想大学研究生，将来不愁找份好工作。她见我没吱声，推推我问，你说，如果儿子那时在大城市工作，我们能否将现在住房卖掉，买套单元房，把钱省下来，给儿子在那里买套房子？我默默听着，心中万分感动！望着窗外明月，回首往事，我在想，妻子啊，妻子，今生我俩是夫妻，如果有来生，我俩再做夫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