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莲

　　九月底的戴家沟秋高气爽，早晨还荡漾着轻微的寒意，转眼间就被生起的太阳驱离的无影无踪。人们把从地里收回来的玉米编成辫子，悬挂在门前的屋檐下。燕子和雀儿前来讨食，也专捡嫩的未干透的玉米粒啄。
　　戴家大院，大奶奶躺在躺椅上，在树荫下享受着这凉爽秋天带来的惬意。她把脚翘在小凳上，这是一双没有缠裹脚的大脚，脚趾头个个分离饱满，活动自如。小时候她娘也给她缠过足，天性倔强的她怕疼就不依，她娘前面给她裹好，她后脚就让人帮她解开。他爹谢镇长就干脆依了她，任其脚自由生长。她娘还为此发了愁，将来怎的找婆家。
　　大奶奶长得一双大脚，就是比小脚好看。云凤给大奶奶沏了一壶茶。
　　那是，我可不受那罪。小脚有什么好的，走路像戳地似的，累不说，扭屁股凹腰难看死了。
　　大奶奶就是有远见，走路稳当又好看。
　　什么时候小嘴变的这么甜。这会儿太阳出来，还有些热了。你去给奶奶打盆凉水，我的脚出汗了。
　　云凤打来一盆凉水，放在大奶奶脚下。这时，二狗和憨娃从外面回来了，憨娃满头是汗。
　　大奶奶，秋粮都收了，正在晾晒，今年收成不错。二狗说。
　　收成再好，架不住小鬼子祸害。大奶奶把脚从水盆里抬起放在盆沿上。你们可给我盯好了，今年租子要收齐了。
　　放心吧大奶奶，我们都是忠实的奴仆，不会办差事的。
　　我发现二狗你是嘴上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心里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你们三个是甚货色，奶奶我心里最清楚。要论忠心，这里就憨娃对我最忠心，我叫他干啥他就得干啥，而且心甘情愿。你还别不信，来憨娃，渴了吧。趴下来，把奶奶的洗脚水喝了。
　　憨娃十分听话的趴到地上，头埋在水盆里喝了起来。憨娃喝了几口，觉得喝的不痛快，准备端起脚盆豪饮，大奶奶用脚踩住了脚盆。
　　行了！大奶奶掏出手绢帮憨娃擦了擦脸上的水。知道你对奶奶忠心，别喝坏了身体。我第一次见憨娃时，他才这么高，站在路边大哭，我估计他的父母是不要他了，我就给了他一个饼。没有想到，他居然跟着我们的大车一路跑到了戴家沟。既然来了，就当捡个小狗养着吧。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都长成小伙子了。你还别说，我没白养活他，他从小就有力气，不到十岁就开始给我当凳子，我出去总带着他。
　　是啊憨娃，你可得养好身体，不能掉链子。大奶奶，听说鬼子又要来抢粮，咱们还得往山上躲。我和云凤商量着给你做了个背椅，这样你坐着也舒服，憨娃背你上山也轻巧。
　　背椅？那是甚玩意？大奶奶问。
　　你等着。二狗跑到仓库搬来一把椅子状的背篓。
　　这不就是穷人家嫁姑娘背新娘的背子吗？
　　大奶奶，这可不一样。我叫他们加了块板做靠背，还做了脚蹬，这样你坐上去就和在家坐椅子一般。
　　大奶奶来回看了几眼说：这能行吗？
　　行不行您坐上试试。二狗扶着椅子背篓对憨娃说：憨娃来，背上奶奶试试。
　　啊！好。嗯，哈。憨娃过去把背篓背到了肩上。
　　蹲下一点。大奶奶，上来试试。大奶奶扶着二娃坐上了背篓椅子，二娃用一条蓝布绳把大奶奶和憨娃绑在了一起。憨娃，起来走。
　　刚开始大奶奶还有点害怕，等憨娃走了几步后，觉得还行，自然精神就松弛了下来。
　　憨娃，慢慢跑两步，让大奶奶感受一下骑马的滋味。二狗在一旁指挥着。
　　憨娃在院子里面小跑了起来，乐的大奶奶呵呵直笑。好！不错。算你们小子孝顺。好了，停下吧。
　　大奶奶从椅子背篓上下来，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是不错，有长进。云凤，再给奶奶照着椅子的大小做个棉垫子，再弄个靠背枕头，这样就更舒服了。今天杀只鸡，我要好好犒劳犒劳你们。
　　谢谢大奶奶！这下憨娃该高兴了。
　　别踩着梯子上房，不知天高地厚。借了人家的光，还不忘踩人家几脚。云凤，扶奶奶回房间，奶奶有点困了。
　　云凤和大奶奶回到房间，云凤铺好床，准备给大奶奶宽衣。
　　不忙。云凤啊，鬼子要来抢粮，肯定会挨家挨户的搜。这面子上的大物件不好藏也搬不走，但值钱的金银细软还是要藏好的。你把梳妆台上的金银首饰帮奶奶收拾一下，打好包。
　　好的，大奶奶。云凤开始收拾梳妆台上的值钱物件，并用一块红布包裹好。大奶奶，你的这些首饰真好，我在城里时也不曾见过。
　　你一个丫鬟能有甚见识。这可是我这辈子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从一个姑娘到现在的老太婆，着实不容易，可不能让小鬼子抢了去。
　　大奶奶是织女星下凡，自然有神仙保护，不会失了心爱之物。
　　这在城里呆过的人就是不一样，连一个使唤丫头讲话都那么顺听。好了，你先出去吧，我不叫你们都别进来。
　　等云凤出了房门，大奶奶拿起云凤打理好的红包，来到屏风后面，推开一个小柜子，掀起几块青砖，把手里的红包裹塞进了地洞里。
　　一切按原样恢复好了之后，大奶奶却没了困意，本来她也是借休息之名，来屋里收拾藏匿值钱的货的。带在身上她怕遗失，或被抢了去，交给下人保管那是一百个不放心，只好自己受累安放心才踏实。
　　大奶奶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听见外面二狗正张罗着杀鸡，就站起身来重新回到院子里。
　　奶奶不是要休息，怎么又起来了？二狗手里拎着个死鸡问道。
　　又吵又闹哪还有心思休息。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到门口转转。
　　大奶奶话音刚落，村里的后生瓦片跑了进来，急急忙忙说道：大奶奶，城里传出话来，这两天鬼子要来抢粮，东家也被小鬼子扣下了。
　　他奶奶的，小鬼子这是要做甚？瓦片，你去召集铁柱他们，还有几个长辈的来这里开会，顺便把罗伯逊、戴老汉也喊来。大奶奶吩咐道。
　　是！瓦片刚出院门，铁柱和几个后生就赶来了。
　　大奶奶，听说鬼子这次出动了近一百个鬼子汉奸，我们怎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又不是没跟他们玩过。看来这次鬼子狗急跳墙了，把保长押做了人质，他们要是不在我们身上弄出点甚来是不会甘心的。等他们都到齐了，我们一起合计合计。
　　不一会儿，罗伯逊、戴老汉和村里的几个老汉来到了戴家大院。
　　给大奶奶请安！
　　好了，大伙都坐吧。大奶奶站在桌子正中的位置，严肃地布置任务。鬼子这次来抢粮肯定是做了充分准备的，我们也不能大意。东西可以不要，但一定要保证大伙的人身安全。我现在布置任务：
　　第一，咱村的牲口每家每户都做上记号，集中起来，统一由戴老汉和几个有经验的青壮年管理。明天一早，就把牲口都赶到鹰嘴岩的山沟里圈养起来。一旦鬼子搜山发现了你们，你们就把牲口往沟外赶，好脱身保命。
　　第二，山上不能生火，要准备足够的干粮，其余的粮食全都藏起来。各家照顾好自己的老人和孩子，带上必需用品，其它的全都藏起来。听到锣声，大家都往罗古窑后山的山洞转移。
　　第三，铁柱你带领几个会使枪的后生，把咱们的土枪土炮都拿出来，关键时候保护大伙的安全。你今天晚上辛苦一下，去一趟八路军的根据地，把咱们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希望他们能施于援手。
　　第四，瓦片、砖头、钢蛋，你们找几个腿脚快的后生，负责监视城里鬼子的动向。多布置些人，从越州城一直到咱们村。只要发现鬼子押着老爷从城里出来，马上回来报信。
　　这样安排可行，大家还有甚要说。
　　一切听从大奶奶安排！
　　罗伯逊站起来说：大奶奶，那戴保长怎么办？
　　大奶奶沉默了，她何尝不担心丈夫的安危。
　　大奶奶，我愿意留下来和戴保长一起跟鬼子周旋。你听我说大奶奶，我是一个外国人，又是一个传教士，按道义上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关键的时候我还能保护戴保长。
　　大奶奶眼睛有点湿润，自从你来到我们戴家沟，做了许多有益我们的事，我代表戴家沟的老少爷们谢谢你。你见到保长就告诉他，鬼子想抢甚就让他们抢，先保住命要紧。我家院子仓库边上有一个砖垛，里面有些粮食，紧要时候可以拿它保命。
　　大奶奶尽管放心，我一定确保戴保长的安全，也不会轻易让鬼子抢走一粒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