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元祭史第六章

　　洛文快马赶路，终于在晨曦微露的时候赶到迪德村。先前收到消息的苏客安在村口刚一见面就责怪道：少爷你不要命了吗？刚苏醒就赶过来，你非得把身体搞垮是不是？罗亚桐也真是的，干吗不把你拦在元帅府就好了？等我回去，我一定要
　　眼见苏客安越说越生气，洛文连忙安抚他：好啦，客安，我现在不是平安地出现在你面前吗？下次我注意就是了。
　　陛下总是做一些没有保证的保证。苏客安嘟嚷着，领着洛文进村。他们来到一户农家，一位妇女正在门口晾衣服，她见到苏客安，笑盈盈地说：你和朋友回来啦。苏客安亲切地答道：嗯，大嫂，瞧，这就是我的朋友。说着还拍了拍洛文的肩膀。洛文正惊疑，只见妇女和蔼可亲地招呼自己：进屋吧，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苏客安便拉起自己进了屋。
　　长久的误会和积怨成了两族的隔阂，对于人类的特殊对待洛文早已习惯，所以当大嫂这样热情地招待自己时，洛文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苏客安胃口大开，还开玩笑地与大嫂的两个孩子争起食来。六七个士兵围在桌边，兴高采烈地聊天，而大嫂则笑眯眯地在一旁忙着。洛文觉得身体都充满了久违的暖意。窗外，是一片辽阔且略有起伏的平原，阳光铺满地面，闪动着翠绿色的光芒。这样的生活温馨舒适，让洛文心生小小的向往。
　　早餐结束后，洛文帮忙洗餐具。大嫂将最后一叠餐具端进水池时，温和地问：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不，不是，早餐很好吃。洛文忙答。
　　那为什么那么拘谨呢？
　　因为，有点不习惯。洛文迟疑了一下，大嫂，您不会对我头发感到奇怪吗？
　　奇怪？大嫂转过头来，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她微笑地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那并不重要。你是人，我们也是人，这没有什么差别。做人只要有良心就行了。
　　洛文盯着手中的盘子，不语。忽然一个东西出现在他眼前，将他惊了一下。仔细一看，那是条项链，银色链身缀着有些棱角的蓝石，在银光中跳跃着蔚蓝的星光。这是四元祭史中的蔚水之链！洛文诧异地看着将项链递给自己的大嫂。大嫂把项链放入洛文手中，说：我不知道这条链子有什么用，但我知道你想要它，而且不只是为了自己。你拿着，反正它对我也没有用。
　　可大嫂，为什么您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说完，大嫂继续低头洗碗。
　　洛文忽感手中无法估量的重量。这条充满不幸和幸福的项链在流落辗转几千年后重现人间，即将引起新一番的争斗。而最先交战的地点，恐怕就是这个美丽的小村。洛文的心顿时凉了一半，难道纷争要把珍贵的美丽再次打碎吗？
　　一个灰影摇摇晃晃地闯入屋内，洛文忙收起项链，找到跌落在地上的空雀。大嫂见状，急急放下餐具，捧着血淋淋的空雀进屋治疗。洛文打开从空雀身上取下的信件。是夏浚的消息，他已越过加莱河朝威克宾镇的东部地区赶来。洛文望着窗外，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正想着，苏客安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陛下，金夏军队出现了！洛文匆忙出屋，看见金夏三千士兵排成长达千米的横队浩浩荡荡地直逼过来，而在队伍的最前头，正是金夏国宫防国卫队队长卫新。
　　洛文立即吩咐士兵把大嫂和她的孩子送进屋并保护起来。夏浚的军队还未到达，虽然以他的力量可以撑得了一时，但身体还未恢复，又是在人类的国土上，不知能否撑到夏浚到来之时。而且，战火已经漫延到了这个村庄。心脏隐隐作痛，洛文将手放在胸口，摸到了藏于衣内的蔚水之链。要用整个村庄甚至是更大更惨的代价来夺取这条项链，这让他痛苦得无奈。洛文闭上双眼，负罪般地轻语：
　　对不起。
　　然后他抬起凝重的脸，直视逼近的金夏军。
　　农妇趴在窗户上，紧张地看着。她将双手交叉贴在额头，向神请求着：神啊，请救救这个孩子吧！请救救他吧！
　　金夏军在五百米外停下，卫新策马前行几米，苏客安把洛文护在身后。卫新大声地喊话：真隆国国主洛文，请你把蔚水之链交出来，不要反抗。
　　洛文向前一跨：这是真隆国的东西，非金夏之物，何必强求？
　　请你马上交出，我会保证这里所有人的安全。
　　只要马狄特一声令下，片刻便可把这里毁灭！
　　卫新默然，随后他说：你要什么条件？
　　洛文略一迟疑，便道：你我两人比剑，我输就把蔚水之链给你，你输则必须立刻退出威克宾镇！
　　卫新一愣，他从未想过洛文会提出对自己如此不行的条件。洛文剑术再好，也不过是个没经验的新手，况且他的剑术大部分是自己教给他的，一招一式自己早已了如指掌，怎么还提出如此高风险的条件？！
　　苏客安更是骇然地瞪着洛文：陛下！你在说什么？你不能这样话未说完，洛文出其不意地抽出苏客安腰间的长剑，向一旁闪去。客安，他说，语气坚定得无法反对，若两人之战可以使代价降至最小，我绝对要做！
　　定定地对视了几秒，苏客安终于妥协了：我无法左右国主的决定，不过陛下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先。
　　洛文点点头，表示许诺。见卫新下马朝自己走来，他一步一步迎上去。一个士兵不安地问：阁下，这样真的好吗？苏客安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陛下他，总是做一些没有保证的保证。
　　铿！长剑交接，两人持剑相对，在被锋利的银刃割开的画面里，两人的面孔被分割成片，就像那久远的淡忘成片段的记忆一样。一推，两人后退，复又上前。激烈刺耳的撞击声交叉着向四周一波波散开，伴随着金光银光在剑身跳跃。苏客安不禁皱了皱眉。在比较空闲的时候，他也曾在一旁观看洛文练剑，两人同样打得激烈然而，这次却不同寻常，并非剑技，而是洛文的气势。没有一丝退让，没有一丝不忍，没有一丝仇恨，没有一丝犹豫。他面对的人仿佛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而是毫无褒贬意义的对手。在战场上能拥有如此心境的人，只有战士。陛下是位天生的战士，苏客安暗叹，不过，他不适合。
　　洛文闪过卫新的横劈，侧身砍向对方的腰。卫新转剑挡开，顺势向洛文的右肩砍去，洛文微微偏过，将剑甩向对方的手腕。卫新避开，后退。暂息后，两人又再次纠缠在一起。卫新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洛文，丝毫不敢松懈。十几分钟过去了，两人仍打得难舍难分。卫新的两个副官见自己的上司无法马上解决，稍一商量，便发出战斗的命令。三千士兵一齐猛扑过来，仅靠苏客安和几名士兵怎能防得了？洛文见状，强行推开卫新，急速后退。然后他左膝跪倒，单掌击地。轰隆隆，从地面升起长达千米高至百米的巨大水墙，阻止了金夏兵的攻势。金夏士兵见这一水墙摇摇欲坠，更是仓皇失措，到处逃窜。不过，这一上级魔法的发动给洛文增加了不少负担，他的额头汗渍汵汵。
　　维持着这个防御魔法，洛文站起身来，提着剑朝卫新走去。讶意的卫新对上他的眼神，登时明白：这场战斗还未结束。他横剑胸前，严阵以待。
　　两人的身影又一次交织在一起。太阳逐渐西移，洛文也渐渐处于下风。大量的消耗让他明显体力不支。苏客安终于忍耐不住了，他借过士兵的剑，猛地冲进战斗区域，硬生生地将两人隔开。卫新站着不动，注视着喘着粗气的洛文。洛文剑尖抵地，有些不满地说：客安，你怎么能随意插手？
　　保护君王是臣下的职责，而且，我希望，少爷您能履行一下刚才的承诺。一个人总比一个东西重要。
　　洛文默默地看着苏客安和卫新，不知是否该继续下去。敌方士兵已重新整队，等着魔法失效后再次进攻。
　　到最后，还是谁也救不了。
　　卫新看着犹豫不决的洛文，再次郑重承诺道：我会保证这里所有人的安全。
　　好吧。洛文无力地扔下剑，我相信你做得到。
　　水墙轰然爆裂，四散的水花变成一场小雨落下来，淋湿了附近的人。而在他们的上空，一座七彩虹桥淡雅地显现。
　　卫新下令金夏兵原地待命，自己也把剑收回鞘中。正当洛文把手伸进衣内时，农妇从小屋跑了出来：不要，不要给他！我们不值得让你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你走吧，快走！回真隆国去！快回去！
　　大嫂，洛文淡然一笑，谢谢您。您的饭菜很好吃，下次我再来尝。对了，那只空雀就拜托您了，现在我没法照顾它。说完便掏出项链交给卫新。
　　卫新动了动嘴唇，没说话。他接过蔚水之链，复杂地注视着手中的东西。忽然一声马鸣，他转头，一个金夏传令兵朗声说道：马狄特陛下下令宫防国卫队队长卫新将真隆国国主洛文及其属下请尼委区，请卫新阁下速速起程。
　　苏客安闻言立即举剑以示不从。洛文按下他的手说：我们走吧，反正许久未与马狄特陛下会面了。卫新阁下，剩下的就劳烦您了。
　　见洛文他们要被带走，农妇又急得喊出了声：等一下！你们不能带走他们，他们又没犯什么错
　　洛文感激地笑了笑，示意大嫂别再说了。农妇真的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被抓走，他们只不过是魔族啊！可她一个平民百姓又能怎么样？农妇咬了咬嘴唇，最后说道：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下次见到你和客安时好认出来。
　　洛文。他朝农妇深深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开。
　　农妇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金夏士兵的包围在越走越远，她终于压抑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