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泡沫第十四节最后的温柔

　　李小飞已经记不清他是第几次踏上火车了，他也没有心情想，南北的气候差异跟他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北京，他想马上见到孟丽，但是又害怕见到她。
　　他感到自己是一个负心人，是的，无论是对张婷还是孟丽。对张婷，他心情不好时总是去吼她，但是她从来没有嫌弃自己。也许自己会看不惯她的贪慕虚荣，受不了她的浓妆淡抹，也许她很泼辣，她还是一个风尘女子，可是必须承认人家在成为自己的女友之后，并没有出过轨。而自己呢？李小飞感到他是一个无恶不赦的罪人。他一向认为没有侵犯孟丽的身体，他就没有伤害到孟丽。可是想想现在，他耽误了孟丽的婚嫁，害的人家还在苦苦等待自己，而自己每天也痛不欲生，难道这样的危害比侵犯孟丽还小吗？
　　李小飞知道自己此行必须对孟丽交代清楚，了结他们之间的所有情感。如果实在不行，他就讲出自己的经历了，这是万不得已的下策。他躺在卧铺里，想着这一年和孟丽的所有点滴。在火车上他们第一次相遇，彼此都感到很温馨；也是在火车上，他狠心离开了她，流着泪一个人喝得烂醉如泥；还是在火车上，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孟丽，于是不主动，不拒绝，痛苦而又不忍地维持着；而这次在火车上，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孟丽摊牌，以便彼此都解脱，尽管他的心会流血，尽管孟丽可能会心碎。
　　北京的冬天，西风呼啸，寒气逼人，此时大地冰封，所幸没有雪花。
　　李小飞厌恶严寒的冬天，就像孟丽讨厌酷热的盛夏一样。他的心往回紧紧地缩着，冰冷冰冷的。
　　在出站口，李小飞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焦急地四下张望的孟丽，他鼻子一酸，心顿时软了自己该怎么张嘴来了断这门亲事？
　　丽丽。李小飞喊道。
　　此时的孟丽，穿着蓝色羽绒服，双颊冻得红红的，长长的刘海下面一双大眼睛在仔细的寻觅。她听见李小飞的喊声，看到这个让她爱恨交加的浪子，就忍不住扑上前来，抱住了李小飞。
　　李小飞心疼地搂着她，摸着她冻得发凉的耳朵，尽管他自己也冻得瑟瑟发抖，他还是感觉到一些温暖。孟丽无声地哭了。突然他们深情地吻着，旁若无人，也全然不顾寒冷的天气，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似地。
　　走，这次应该去去我们家了吧。孟丽期待地望着李小飞。
　　丽丽，走先和我去订个房间，我有话跟你说。李小飞平静地说，不等惊愕的孟丽是什么，他拉起孟丽，就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宾馆。
　　请出示身份证。前台的服务员对李小飞说。李小飞把身份证递给了她。
　　服务员登记完后，把身份证还给李小飞，笑着问：先生，您是南方人，到北方来习惯吗？李小飞说：就是有点冷。孟丽看着李小飞，惴惴不安，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她瞥见到登记簿上的名字是王小明，而不是李小飞，几个月前的那股恐惧感忽然又升了起来。而李小飞早已决定，今天，就正式向孟丽诉说他的故事，她一直想知道的故事，也是他的梦魇。因为他爱她，他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他们之间的感情。
　　李小飞，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刚才登记的不是你的名字？你到底是谁？孟丽在房间里忐忑地注视了他好久，壮着胆子问道。在此之前，李小飞已经向她暴露过野兽的一面，那么今天，会不会有更大的惊吓等着她呢？
　　李小飞默默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缓缓睁开。他说道：好，丽丽，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你。我曾经向你保证过，会把我所有的事全部说给你听的。以前我不敢说出来，是因为我害怕我心目中的天使，你，从此以后不再支撑着我，更害怕我没有将来。于是我不得不狠心离开你，每天都灌醉自己，想强迫自己完全把你忘掉，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每次和你打电话或者再见面，我都痛苦地希望，这将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但是一看到你，我就，我就怎么也他含着泪水，喃喃地说：我今天，今天就全都对你讲出来，讲出来。
　　嗯。哎，等等孟丽本来想听听李小飞吐露心声，但是她突然间用手轻轻地掩住了他的嘴，说道：我现在又不想知道了，你不用说了。她不敢想象在她知道了李小飞的秘密之后她还会不会爱眼前这个男人？既然这样，那么还是永远都不知道算了。在她的心里，他永远还是那个爱她，呵护她，值得她去思念的完美男人，而不是一个具有其他面孔的男人。
　　别打岔，你有权知道我的一切。我也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妻子了，所以我必须跟你交代清楚，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李小飞抓起孟丽的手，认真地说。
　　好啊，这件事改天再说。今天我不走了，就在这陪你了。孟丽好像也下定了决心似的，显得十分轻松。李小飞不知道该说什么，慢慢松开她的手，仰面躺在了床上。这时孟丽的手机响了，孟丽看了看号码，接通了。
　　丽丽，你在哪啊？
　　妈妈，我，在天津的同学家里，就是XXX她们家。我要在这里玩两天。孟丽瞟了一眼李小飞，冲电话说道。
　　这孩子，都快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跑那么远？哼，以前可没见你这么疯过啊。
　　好了，老妈，我过两天早点回去就是了，你不用担心了。孟丽说完，挂了电话。她又给天津的这个同学打了一个电话，嘱咐了她一番，告诉她怎么去圆谎。李小飞看到孟丽为了自己去欺瞒家人，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他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能害了孟丽，这个秘密必须让她知道。
　　正值一年一度的圣诞节，而李小飞的生日也在这一天。这是李小飞活这么大，过得最开心的一次生日了。虽然父母不再身边，但有心爱的人陪伴，更加温馨。
　　李小飞买了蛋糕，孟丽买了一些水果和饮料，她还买了一瓶红酒。
　　北京的夜晚，格外寒冷，但街道上还是车来人往，灯火通明。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宾馆。孟丽忽然掏出一枚玉观音菩萨坠，对李小飞说：生日快乐。然后上前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小飞感动地说：谢谢你。哦，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看见？他们俩今天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孟丽笑着说：这个观音是我前两天买的，你喜欢吗？我听说过男戴观音女戴佛，我祝你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你戴上之后，哪怕不在我身边，我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天天为你担心了。
　　李小飞噙着眼泪点点头。他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红酒。孟丽也不客气，两个人端起酒杯。孟丽说：
　　飞，生日快乐。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要开心起来知不知道？
　　李小飞强忍住眼泪，笑着说：好的，谢谢。
　　咣！两个人碰了杯。孟丽抿了一口，而李小飞则就着眼泪一口全下去了。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多喝，所以只是又倒了一小半。不一会儿，孟丽的酒也下去了，她就静静地凝视着李小飞，也不出声。李小飞本想让她少喝点，但是看着她这样，也就无可奈何的给她又倒了多半杯。两个人边喝边慢慢地聊了起来。
　　飞，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还在为了那天晚上的事耿耿于怀吗？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我只会为我喜欢的人奉献我的身体。我现在才知道，我喜欢的人就是你，我很后悔那次拒绝了你。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心里有多煎熬吗？孟丽喝了一口红酒，双眼迷离地看着李小飞。她有点醉了，脸上泛着红晕，像桃花一样，眼神也有点飘，却是秋波荡漾。
　　李小飞这才知道，自己那次的鲁莽给孟丽留下了多大的阴影，也正是他的戛然而止，反而让孟丽对他更加钟情。其实孟丽那天的拒绝，也让他心里更加喜欢孟丽了，甚至为了她天天大醉，也会为了她要讲出自己的秘密，而不顾自己以后的命运。这本来是他的过错，现在孟丽反而心里内疚，这让李小飞感觉到很心痛。他轻轻地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有怪过你，真的。
　　真的吗？孟丽放下杯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她借着酒劲，吐出了憋在心中很久的话，看着眼前这个疼她爱她的男人，她感到很满足了。她甚至也不想知道李小飞到底有什么秘密，让它们都见鬼去吧。她只知道李小飞宁肯用酒精麻醉自己也不想让她分担他的痛苦，更不愿意去伤害她的身体。所以，她愿意付出她的爱，去抚平她心爱男人的伤痛。她怜惜地抚摸着李小飞憔悴的脸庞，把自己的脸也凑了上去。李小飞看见她醉了，怕她胡来，轻轻地攥住她的手，说道：丽丽，你看，蛋糕在这，是不是帮我插上蜡烛啊？
　　嗯。孟丽乖巧地答应了。她有点站立不稳，摇晃着身体，把好几根蜡烛都深深地插进了蛋糕里。李小飞感到很可笑，但是也差点流泪。等他点完蜡烛，孟丽冲着他笑道：快点许愿吧。
　　李小飞闭上眼睛，心里万分复杂。他能许什么愿呢？祝愿孟丽早日找到她的幸福？祝愿自己能平安无事，多熬一天是一天？还是祝福今天永远也不要溜走？忽然他的脸一阵温暖，他知道孟丽的唇贴了过来，暖暖的，滑滑的，让人无法抗拒。他还没有睁开眼睛，眼泪却流了下来。他一把搂住孟丽，心中许下了愿望：丽丽，我祝你找到一个爱你的男人，从此以后把我忘了吧。他贴着孟丽的耳朵轻轻地说：看我怎么一口气吹灭蜡烛啊。然后慢慢地放下孟丽，呼一口气吹灭了全部的蜡烛。
　　孟丽拍手叫好，她眯着眼睛问：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李小飞笑着说：我现在先不告诉你。
　　孟丽吃吃地笑着说：切，不说拉倒，谁愿意听！
　　李小飞发现孟丽醉得更厉害了，还要再喝，就把蛋糕切好，给了孟丽一块。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吃起了蛋糕，不一会儿，孟丽看着李小飞，说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李小飞点点头。孟丽又看了他一眼，踉跄着进去了。
　　不一会儿，从里面清晰地传来冲浴的声响，一个模糊地赤裸身体贴着门内的玻璃冲着澡。李小飞的双手再次抖了起来。他太清楚，孟丽想干什么了。这让他更加下定决心，今天必须把实情全部告诉她，让她对自己死了这条心。
　　飞，我漂亮吗？孟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款款走了出来。虽然她用白色的浴巾遮住身体，可是她裸露出来的白皙的肌肤还是让李小飞血往上涌，他呆呆地看着孟丽。孟丽嫣然一笑，催他说：看什么？你也去洗洗吧。
　　李小飞定了定神，对孟丽说：你喝多了，上床去休息吧。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但是孟丽抢了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倒掉了，看着李小飞，说道：
　　我要和你一块睡。
　　李小飞不再说话，抄起孟丽把她抱上床。刚转身，孟丽从背后抱住了他。
　　我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了。上次那个女的，呃，叫张婷吧，我和她通过电话了，她说你们俩住在了一起。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你，你对我那么好，要不是我那天那么固执，我们也许就不会分开，更不会害得你这么惨。所以今天，请让我好好爱你一回，好吗？她说着流下了眼泪。
　　李小飞痛苦地说：既然你知道我和她同居，为什么还要理我？
　　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吗？她能给你的，我也有，我也给你，给你。孟丽越说越激动，李小飞已经泪眼朦胧了。他觉得再不说就不行了，于是说道：
　　丽丽，你不要这样。这件事其实是
　　其实什么呀，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以后你也就不会在这么伤心下去了，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来呀，难道我比不上那个张婷，是吗？孟丽哭着朝他喊了起来。
　　李小飞哭着摇摇头，说：不是。
　　那是什么？你说。李小飞听她说完哭得更凶了，他回过身，紧紧地搂住孟丽。两个人一齐嘶声地痛哭了起来。
　　被窝里的孟丽脸上挂满泪痕，痛哭过后，她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出神地看着李小飞，头脑也渐渐清醒了很多。她的手伸在外面，被李小飞紧紧攥住。李小飞蹲在床边，把头埋在孟丽的手跟前，答应过她的，一直以来难以启齿的话今天终于要说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解脱，好像压在胸口里的那块大石头就要落地了。他抬起头，轻轻地松开了孟丽的手，嗓音略带沙哑地对孟丽说：丽丽，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孟丽点点头，还是深情地望着他。
　　李小飞把他从高中逃学南下，从穷困潦倒一直到遇见刘哥，认识了张婷，后来又砍死阿彪仓皇跑路等等全都一五一十地说给孟丽听了。孟丽这才明白，为什么李小飞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却不去和她结婚，更不去和她发生关系，因为他不想伤害到她，他怕连累她！一个经常在刀尖上舔血，对自己和他人的生命都麻木不仁的冷血魔鬼却为了不伤害到她而甘愿自己受罪，这让孟丽既感到一丝骄傲，也觉得无限心酸，更体会到那种揪心的无助。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一切的话，他会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她的初恋又该多么美好！现在这些都无从谈起了。天使爱上了魔鬼，魔鬼也爱上了天使，注定他们是不会有未来的，因为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世界始终是残酷的。
　　李小飞说完，已经是泪流满面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向他人倾诉他的全部心声。也许他是一个成熟的人，一个坚强的人，一个流血不流泪的人，可是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现在他再也撑不住了。孟丽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不过她看上去很平静。半晌，她慢慢地说：所以你迟迟不答应和我办理婚事，就是怕伤害到我，对吗？
　　丽丽，你能原谅我吗？我骗了你这么久，尽管我对你已经无法自拔了，可我还是
　　我不恨你，真的。谢谢你对我如实相告。唉，想不到发生了这样的事。虽然你算不上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依然不后悔爱上你。孟丽轻轻地吐着气，说道。
　　呵呵，李小飞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丽丽，你何苦要这么做呢？这会毁掉你的
　　飞，我决定了陪你，我就不会后悔的。孟丽含着眼泪，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来陪李小飞。虽然她知道天使改变不了魔鬼的本性和命运，也无法拯救魔鬼的心，但是她还是这样做。她坐起身来，就要给李小飞解衣服。
　　李小飞按住了她的双手。她想错了，在李小飞的心里，她就是仅存的那一块绿洲。他会永远都守护着那块圣洁的绿洲，甚至愿意用生命去浇灌而不会破坏它一分一毫。他要让他和孟丽的爱情永远都是纯洁的，不沾一点污秽。
　　飞，我是认真的，我也已经当你是我的丈夫了。孟丽看着他，咬着嘴唇说道。
　　我搂着你睡吧。李小飞穿着衣服，进了被窝，搂着孟丽，给她盖严了杯子。
　　随便你吧。孟丽淡淡地说。
　　李小飞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一刻，孟丽已经属于他了，尽管没有得到她的身体，却触摸到了她那颗火热的心。他不会遗憾的，有这样的一个知心爱人来抚慰自己的心灵，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