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意外去世后,母亲单薄的身躯拉扯着我长大,强撑着这个残破的家! 在遭受亲人离世的阴影下,母亲身体越来越憔悴,在支撑这个家三年后,经别人介绍,同村一个年龄大的男人到了我家里。 我还记得,第一次来我家时,他抱着被子什么的随同介绍人一块来的,介绍人在和母亲说着什么的时候,他木讷的站在院子里等待着母亲的吩咐,好把他的那些东西搬进屋里去。 介绍人和母亲说这个男人之前结过一次婚,后来他的女人被村上的另一个男人给带走了,从此他觉得很丢人,就从来没有再娶过了,直到现在还是孤单一人,没什么负担。 对于他的到来,我非常的不开心,母亲只是让我称呼赵叔,我从来没叫过,感觉他剥夺了母亲对我的爱。 平常的时候,都是你,你打招呼指使着他,他并不介意这些,母亲训斥了我几次,我觉得是他背后唆使的,更对他感到厌烦。 在这个农耕的村子里,家家都需要劳动力来忙活,他的到来,确实为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凌乱的院子,也被收拾的妥妥当当,特别是角落一个猪圈的落成,让这个沉寂了几年的院子在这次有了生机。 凄凉的家终于有了一次欢颜,可我心里始终把他当作一个外人看待,然而好景不长,母亲虚弱的身体还是倒下了,几年的四处求医,也花光了父亲死后留下的唯一一笔抚恤金。天不遂人愿,我最亲的人,走了。 诺大的人世间,没了我最亲的人,残缺的家里从此又恢复了以前的荒凉。几年相处生活,让我对他有了些许愧疚,也在内心感激,是他陪伴我母亲走完了最后一程。 我真害怕此时的他,也会离我而去。埋葬了母亲的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睡梦中惊醒的我,看见他把院子里仅有的几袋粮食装在推车上,向院外走着,连灯也没开。 怕是害怕吵醒我吧,哎,走就走吧! 此时的月光逐渐变得狰狞,冰冷,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想起以前父母活着时候的日子,我再也没有这个福气,我以后就无依无靠了。随着他推车的声音渐渐远去,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原谅着他,知道他会走,也没想过挽留。谁愿意照顾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在思念的泪水里,我看到了父母在天国和我相见,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话,就被推门声惊醒了。 我摸着被打湿的枕头,看到他推开门,闪过了一丝阳光。是不是又来拉什么东西了,毕竟粮食已经运走了,剩下的被褥什么可以光明正大的拿走了。 我无神地躺在床上,不去想这丑陋地一幕,想象着他在我们家这几年的种种操劳,多少慰藉一下心里,他拉走的东西就当是补偿了。 娃,起来吧!我翻身朝里面,不想看他。 起来吃点包子,待会吃了饭,给你娘上了坟,把我卖的粮食钱拿着回学校吧,快考试了,别耽误了学业。 原来他是把粮食卖了给我生活费,我真的为我龌龊的想法懊恼,可他把家里仅剩的几袋粮食卖了,自己以后吃什么。他继续说着:你好好上学,家里有我呢,我哽咽地想说什么,但始终没能说出来,任凭泪水涌出来眼眶。 这个我从来没能看起的男人,竟如同父亲一样照顾着我。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苍老但伟岸的身影上,影子被拉扯的越来越长。 临近高考的日子,我象是拧了发条一样,拼命学习着。至于生活费,他总能按时寄来。我不去想着钱的来历,我只想走出去,走出这个埋葬我父母的村子。 高考结束后,终于我以676分的总成绩考上了一本大学,我想把这个通知书带给他,带给我九泉之下的父母。 远远望着这个贫瘠养我的村子,稀稀疏疏地树叶被风吹地七零八落。 推开院门,熟悉的院墙里,新年的苞米棒堆落在中间,一个苍老的身影在苞米地盘蜷着,撕扯着苞米棒地外皮,一群苍蝇嗡嗡地围着他周围,旁边,一副吃过地碗筷丢在一边。我怀疑我走错了家,没听说他还有什么亲人,能来这里给他帮忙。 我走到跟前,蓬乱地头发,胡子拉碴地,掩盖住了满是皱纹的脸,一只臃肿地腿伸开着,上面捆绑地纱布,已全然看不出原先地颜色,另一条腿盘着在剥苞米皮,不合时节地棉袄披在身上。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叔,看到我的突然出现,他好像不相信似地挣扎着想站起来,摸索了几下,才找了苞米皮下面的拐棍,搀扶着他勉强撑起来,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我读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邻居告诉我,这段日子为了挣钱供我上学,随村里的建筑队给别人盖房子,一不小心摔断了腿。他竟然一句也没有给我说。 他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个劲的对我说,都快三个月了,可以能站着走路了。我不知道他挣扎着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看着眼前这个比我矮半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人。我第一次有了把他推上推车,给他理理发剃剃胡子。 晚上,我亲自做了一个我们爷两个最丰盛的一顿饭。当我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拿给他时,他摸索着从一个皮兰德被褥里,拿出一卷包了好几层布的一卷钱,塞到我手里。无比懊恼地对我说,这是人家给我看腿的钱,可惜让我花去了一些,剩下的你明天存着,开学了能用到。 听邻居们说过,他打了石膏,就没在医院住,回家里休息着,就是为了省下这一次的学费钱,我朦胧的双眼看着他饱含岁月的脸上,被红红的录取通知书映照得红彤彤的。我暗暗发誓,等我大学毕业,我一定好好补偿他。 四年的大学生涯,多亏村里给我们爷俩申请的低保,我才能顺利读完。 冬季,终于熬过去了。 还没等毕业,我就被一家国企要走,实习期间,我加倍努力,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紧张的生活,让我暂时忘了老家的他。等不忙的时候一定回家看看。 19966年五一前夕,我的实习期终于熬过去了,单位又给我放了几天假,买了几瓶酒,又买了一身衣服,想给他一个惊喜。 还没等到我启程的那一天,村长就给我打电话说:你叔不行了,你快回家一趟吧。当我慌乱的赶回家时,看到他,我的赵叔,我的父亲,骨瘦如柴的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医生告诉说,由于身体长期营养不良,这次突发脑溢血,身边又没人,耽搁的时间太久,恐怕这次挺不过来了。村长走过来,递给我一叠钱,这是他身上的,医药费村里都解决了,这应该是想留给你的吧。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叠揉皱的钱,心里说不出地难过。 就在我回家的当天晚上,一直昏迷的赵叔叔没给我说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无尽的细雨,连同他最爱喝的酒,一起冲刷在他长眠的土堆上。 跪在泥泞地黄土上,我大声的哭喊着叫父亲,那声音,久久回荡在凄凉地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