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如烟往事

　　寒风阵阵，细雨霏霏。田野里，暮色四合之时，斜风细雨之中，一个老翁牵着一头水牛，缓缓走向炊烟袅袅的村庄
　　那景象，似曾相识，我不由想起放牛，想起那如烟往事。
　　我第一次放牛，是六岁。家人教我怎么牵牛，怎么找草地，怎么找水给牛喝，怎么拴牛，就让我去放牛了。当时生产队解体了，我们村两户人家共养一头牛，轮流放养。
　　有一天下午，我在山坳里放牛时，遇见村里一个大我好几岁的男孩，他也在放牛。他长得五大三粗，村里的人便送给他一个绰号象贡。至于那绰号的前因后果，我一无所知。也许他高大结实，犹如一头大象。大象曾经是朝廷的贡品，于是乎，他捞到了象贡的绰号。
　　尽管是下午，但天空晴朗，只有几片白云在天空中游来荡去，自由自在。刺眼的阳光，晒得人身上热辣辣的。虽然偶尔有风吹拂，但都是热风，扰得人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象贡看到我牵着牛啃草，说：你今天也来放牛，哟，太阳真辣，躲到树荫下，让牛自由吃草。
　　嗯，太阳晒，不好受。我把牛赶到一块草地上，就走到树荫下乘凉。
　　象贡神秘兮兮地东张西望，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是大丰收牌，没有过滤嘴的。我猜测，他一定是从他父亲那里偷来的。当年，普通的香烟是大丰收、大前门、福寿、南海等等，555、阿诗玛、红塔山是比较高级的香烟。平时，我经常帮助父亲和叔叔买烟，那些烟名，我知道几个。
　　你抽过烟吗？象贡边掏火柴边问。
　　没有，没有。
　　想不想试一试？象贡叼着烟，扑哧一声，火柴点燃了，将烟点着，美滋滋地抽起来。
　　我摇摇头，傻愣愣地笑看他吞云吐雾，一副怡人自得的模样。
　　怕什么呢？抽一抽，就知道了这里没有人，只有你和我。你抽烟，我不会告诉你的家人的。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大男人，老男人的画面，掏烟、点烟、抽烟，那动作好像很潇洒。烟从口中和鼻孔里徐徐冒出来，宛如隐居在深山老林的神仙。不，那不像神仙。神仙来来去去都是腾云驾雾，烟鬼嘻嘻哈哈却是吞云吐雾
　　来啦，抽一支。
　　我还是摇摇头，傻愣愣地瞅着他。
　　象贡靠在树上，抽一口，吐一口，仿佛很快乐，很惬意。两头牛，在阳光下慢吞吞地吃草。牛的背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牛啃草嗤嗤的声音，响彻在宁静的山坳中。
　　香烟的火光一闪一闪，那些烟缭绕在象贡的身边，有时候他被烟呛得咳嗽起来，那声音同抽烟的老头几乎差不多，相当难听。一支烟，很快就在一抽一吐中燃烧成灰烬了。象贡似乎觉得不过瘾，便接着点燃第二支。
　　哟真舒服！象贡抽了几口，感叹地说。
　　你抽烟，不怕你的家人打吗？
　　怕啊，我才偷偷摸摸遛到外面抽，或者乘着放牛的时间来抽。这件事，你不要对外人说。这包烟，是我从家里偷来的。
　　嗯嗯，我不说。
　　那升腾的烟，熏得象贡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还流出了眼泪。我瞅了，觉得很滑稽，但不敢笑出声来。
　　你在上学，偷着抽烟，不怕老师打吗？
　　呵呵，尽量不让老师知道，偷偷抽，偷偷乐。
　　哼，抽烟有什么快乐呢？看看你，眼泪都流出来了，还咳嗽。
　　象贡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眼睛望着牛啃草。
　　过了一会儿，象贡对我说：来，抽一支烟，怕什么呢？你尝几口，试一试。
　　或许当时放牛很无聊，或许那时候心智太弱，我被说动了。
　　我接过象贡的烟，刮了几根火柴，手不住地发抖，一番努力才把香烟点燃。我抽了第一口，那烟就呛得我不停咳嗽。
　　你慢慢抽，不要着急。瞧我！象贡给我示范，只见徐徐抽一口，烟冉冉从他口中和鼻孔里冒出来。
　　我模仿象贡的样子，抽了几口，企图将烟从口中和鼻孔里冒出来。但是除了咳嗽，还是咳嗽。
　　象贡在旁边乐呵呵地瞅我，说：我第一次抽烟，也是这个样子。
　　我又接着抽了几口，尝试几次把烟吞下去，缓缓吐出来。最后，一番辛苦后，几番咳嗽后，我才终于让烟从口中和鼻孔里冒出来。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抽烟比吃饭还难，难怪女人很少抽烟。
　　那支香烟，化作几缕烟，飘在山坳里，飘在天空中，最后消失了。那支香烟，因为没有过滤嘴，我吸得又太狠，湿了一大截，只好丢掉了。
　　当时，我感到从口中吸进的烟，还在我的肚子里转悠。我头晕脑胀了，看树不是树，看草不是草，看牛不是牛，看人不是人。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是醉烟。
　　你回家后，要先漱口，防止你的家人闻到你的烟味。象贡特地吩咐我。
　　嗯嗯，我知道了。
　　暮色四合，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我们牵着牛，慢慢地赶回牛棚，拴住牛。回家后，我匆忙跑到厨房里，舀起水漱口，我担心我抽烟的气味，被家人嗅到。
　　读小学的时候，我重拾好奇之心，和小伙伴躲躲藏藏抽过几回烟。中学时期，我跟同学偷偷摸摸抽几次烟。大学期间，我和同学在公共场所光明正大地抽烟。也许，香烟和我缘分浅薄，所以我没有上瘾，没有成为烟鬼。中国的香烟上，都印着吸烟有害健康的字样。吸烟有害健康，人人知晓，事实也证明。于是，我对香烟敬而远之。偶尔，为了应酬，我也礼貌接过别人的香烟，装模作样地抽几口，但没有再搞从口中和鼻孔里冒出烟来的把戏。
　　象贡如今是个正宗的老烟民，整天烟不离手，烟不离嘴，手指黄了，牙齿也黑了。
　　香烟化作几缕烟，随风飘散了。那往事也如烟，并没有随风飘散，却残留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