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的女人酒和坟墓

　　文卜建学
　　老娘子，这么晚了还不吃饭，惹毛了老子搬石头把锅给你砸了。
　　死老头，这么早就下桌子了嗦，手气不好就不要发我的气噻！
　　这是我的邻居，每天这样的对话层出不穷，粗俗不堪，哪像夫妻，分明是冤家。他们的外貌更不搭，高而瘦，不修边幅，一脸沧桑；女小巧精致，爱打扮。他们走在一起，总惹路人侧目，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猴子靠着一根电杆。
　　地邻上他是老辈子，我叫他二爷。
　　二爷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他是个传奇人物，聪明绝顶，却脾气暴躁。早年，学泥巴匠，没几天工夫就能砌砖抹灰；后改学屠宰，一个人可以按倒一头猪，力气惊人。
　　二爷出身不好，弟兄多，很迟才成家。据说，他不惑之年外出务工，居然将外地的年轻女子带回老家，那人就成了我的二娘。邻居惊讶不已，认为逢场作戏绝不长久，因为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太强势，干活就像牛一样，摸爬滚打，起早贪黑，脾气极坏，稍不顺心就扯起喉咙瞎闹，不知弱小的她如何忍受？二爷不准二娘干重活，只做洗衣煮饭、打扫卫生这类活。
　　二爷的性格是爱憎分明、大开大合。如果有好吃的便眉开眼笑，二两酒一下肚，废话就一大筐。安逸你时会把你捧之上天，讨厌你时恨不得摁之入地。喝醉了六亲不认，谁都不服，只扶墙。
　　这一天我回家，又听见他闹开了。老娘子，老子一天到黑挣的钱，拿给你脸上一抹就没得了，用来喝酒的话，安逸得很哦，死老头，剥开眼珠子就说喝酒，哪天我弄只死耗子泡酒，让你喝个够！他抡起手掌，手掌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后停住了他咋舍得打她呢？
　　酒，是我和二爷共同的爱好。有一次，我与他喝高兴了，就仗着酒劲问他，二爷，二娘比你小二十岁，你咋喊她老娘子呢？。他说，建学哇，你不晓得，你二娘在我心中是三重身份啊，有时候，像老娘，对我的衣食住行准备得巴巴适适的；有时候，像老子，对我指手画脚的，发号司令；有时候，像娘子一样对我温声细语，关怀备至，问寒问暖。老娘子就是三者的简称！。我听完后，恍然大悟：原来老娘子有这些深意！二爷粗犷的外形下竟有如此细腻的思维，让人刮目相看。
　　一天，二爷腹痛，医院一查，竟然是肝癌晚期。他顽固地坚持不接受化疗，也不动手术，还把家里面的储蓄核算一下，留一半给妻子，其他的几姊妹均分。二爷毅然决然地外出打工，没人拦得住。挣的钱，除去喝酒的外，全交与二娘。同时，他在村子的东头，为自己建造一个坟墓。很多个黄昏，他就坐在自己的坟墓前，点上叶子烟，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没人能听懂他的话。后来，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睡到了自己建造的墓里了。
　　二娘收拾东西时，看到二爷写在在箱子下面的遗嘱：我死后，如果儿子对你好。可在儿子处栖身；如果儿子对你不好，可以再嫁；也可自己独自生活。二娘手摸娑着这两行字，潸然泪下原来，老头子是真心实意爱她的！
　　二爷很幸运，他有自己所爱的人，还知道自己葬身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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