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之后抓山蝎

　　小时候在大山里住，最喜欢抓山蝎。青州王坟镇的山蝎，个大、肥壮，过去每当谷雨来临，山下的供销社就张罗着批量收购山蝎，我记得那时一斤七块五，到收购结束，我能摇身变成大款，妥妥的收获十几元。
　　在那个工人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农民十公分才几分钱的年代，我一个初中学生，能有十几块私房钱，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那时候腰杆子粗壮的我，最喜欢去菜园子买西红柿和黄瓜吃，每次都张罗几个同学一起。有次拿出十元的大钞，把看菜园的老大爷惊得目瞪口呆，没见过小孩拿那么多钱，也找不开零钱，知道我妈是本地公社医院知名的刘大夫，就舍给了我们。
　　我那时候有两盼，一盼谷雨快点到来，二盼周天赶紧来到。当年还没恢复高考，老师们对学生学习也没有过高要求，这就给我的玩心插上了翅膀。山里人传说有所谓蝎子窝，若能找到，一窝就能抓好多斤。呵呵，坐在课桌前满脑子都在开小差，期盼遇到蝎子窝。可最终我离开了大山也没遇到传说中的奇迹。
　　我们部队的孩子不多，至今能叫上名的有赵海洋、王衍民、常军生、赵胜几个，还有常军生的二哥常盖克、赵胜的哥哥赵健。
　　那时候大山里很闷，没有城市琳琅满目的商店可逛，也没有电影院、小画书店，只有抓山蝎是不错的消遣。所以对周末的盼望胜似过春节，有时候兴奋的晚上睡不着觉。
　　再说说抓山蝎的行头，一把镊子、一个罐头瓶子（也可以用大药瓶）、灌满水的军用水壶、干粮袋、蝎子撅。蝎子撅是翻石头用的，主要防止用手翻石头被蛇咬伤手。我不爱用，嫌累赘麻烦，而且我也不太怕蛇。说是不怕，见到有可能藏蛇的大石头还是心里发怵，因为用力的时候面部肯定贴近石头，如果突然掀出一条大蛇，说一点不受惊，那是骗人的。
　　所幸我抓山蝎好几年，从没掀出过蛇，倒是我的同学与我一起勤工俭学抓山蝎的时候，掀出了两条盘在一起交尾的大蛇。那天真的很惊怵，一帮同学一顿乱石刚消灭这两条蛇，又一个同学发现速度极快的蛇，我跑过去，眼见一道闪电从我身旁一掠而过，我喊了一声风哨，这蛇就跑没影了。风哨是大山里传说中的速度极快的一种蛇，我算是见识到了。
　　准备好行头就可以上山了。早上七点半开始出发，我和小伙伴们一般行进路线是从逄山上，沿山阳斜坡，一边翻石头一边行至连绵一起的方山脚下，等到了那里，太阳也基本落山了。
　　掀石头寻找山蝎也是有讲头的。要找片状石头，有缝隙，还不能四面缝隙太大。厚石头并埋入地下半截的，不会理睬，因为不可能藏着蝎子。这方面我经验多一些，两个小时之后，差距就显现出来。我能抓三十好几，小伙伴多的二十几个，少的十个八个。
　　山坡上掀石头，我们会遇见金庸武侠小说《碧血剑》里五毒教毒物相杀的场面，一只山蝎勇斗一只大蜈蚣，落败的肯定是青黑色长满细腿的蜈蚣，看山蝎咬食蜈蚣的场景，现在觉得瘆人，那时候却不知道怕，拿起镊子连蝎子带它的猎物一起放入瓶中，又去翻找下一块石头。
　　我们还会碰到很多蜥蜴，当地人叫蛇虫子。真是一物降一物，据说蜥蜴喜欢吃蝎子而且不怕蜇，但需要数次打斗才能降服蝎子。被蜇了，蜥蜴就离开一会去吃一种疗伤的草，回来继续打斗，等蝎子消耗完毒素且精疲力尽后，咬住蝎头，慢慢吞食。
　　山里的空气真的好，山里的泉水真的甜澈。中午的时候，我们的饭会吃完，水壶的水也耗尽，这时候也快到了沟沟里流淌山泉的地方。我们那时候没有矿泉水的概念，只知道泉水好喝，喝了不拉肚子。灌满水壶后，继续在已经炎热的太阳底下翻找山蝎，好在山里的风格外凉爽，不至于汗流浃背。
　　傍晚时分，我们会满载踏上归程，但很快我们的满足感会被肚子里的咕噜饥肠闹的归心似箭，这时候最想的不是瓶子里几乎塞满的战利品山蝎，而是父母做的热乎的饭菜，十几里的山路觉得好漫长好漫长。
　　我的姥姥这时候迈着小脚已经出来瞭望了十几趟，她最想听的是布谷鸟的叫声，那时候我每次从山里回来都会老远的学布谷鸟鸣唱，学的好像，于是姥姥就记住了。每次听到布谷鸟叫都说：俺的明回来了。
　　山蝎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但依然清晰如昨天。如今我爬山都费劲，哪还有体力去青州大山重温儿时的快乐。但这么多年来，每次看见山，我都会想起石头下的山蝎，想起儿时的王坟，想起爸妈香甜的饭菜。
　　更会想起早已作古的慈眉善目的姥姥那声牵挂：俺的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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