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吹牛逼

　　这帮卵子娃儿，竟然在这里逼呱逼呱的。王老汉瞥了一眼正在高谈阔论的刘疤子，他的嘴角向上扭动一下，仿佛一条抽搐的鱼，轻蔑地冷笑一声，背着手朝东边走去。
　　刘疤子是刘村刘老汉的儿子，小时候调皮捣蛋，无恶不作，因此，全身上下害了疤痕，脸上的最为明显。刘疤子从小爱吹牛，一次，他犯了错误，被刘老汉揍了一顿。难过的他一口气跑到山顶解闷，回来时，看见一只受了伤的兔子，拿起石头就把奄奄一息的兔子打死，并提着兔子回家犒劳刘老汉。
　　事后，他告诉人们，他是故意到山上去找野兔来讨好刘老汉的。
　　那次，王老汉也正巧走过，他同样轻蔑地看了看刘疤子，嘴里还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王老汉和刘疤子岁数相差甚远，但两个人的性格非常相似，如果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两父子。
　　王老汉身材矮小，不管是寒冬那月，还是六月伏天，他都是穿着一套皱巴巴的衣裳，风一吹，就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根骨头。当地人戏说王老汉是筋骨人，特别值钱。
　　王老汉四十多岁八十多斤，风大一点都有可能把他吹到十万八千里。王老汉长着一双野鸡眼，他的这双眼睛特别精灵，唯一的缺点就是看谁都不顺眼。他的鼻子高高的矗立在脸的正中央，仿佛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远远望去，王老汉和一只猴子差不多。在王老汉的故乡，只要有孩子犯错，大人们都会提到王老汉。他们告诫孩子，如果不听话，就会变成王老汉。
　　一时间，王老汉成了当地的名人。
　　这天，王老汉闲得发慌，他像往常一样背着手，用他的那双机灵的眼睛洞察周围的事物。这个季节，王老汉的故乡绿树成荫，农忙时节已过，人们都坐在河边乘凉，看上去无聊得很。对岸，太阳直溜溜地照射着包谷地，包谷林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得没精打采，仿佛一着火就会燃起来。山谷里的知了早就没了声音，空气里冒着一股逼人的气息，似乎就要发生什么大事。
　　刘疤子带着他的几个小弟走了过来，故意坐在人群中间。大家都知道，刘疤子又要开始鼓吹他的经历了。碰巧，王老汉也走了过来。看到刘疤子和王老汉走到一块，人们突然乐了。
　　有人大声起哄，有人窃窃私语：两个都是吹牛逼特别厉害的人，不知道他们能碰出什么样的火花？
　　能碰出什么火花？都是傻逼，而且，两个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最多就是吹哈牛逼就散了。
　　刘疤子早就看不惯王老汉，他瞥了一眼王老汉，没有说话。
　　看什么看？小逼娃儿。
　　我看到一个老鞭子在河边游荡。
　　顿时，和刘疤子一起的其他四个年轻人开怀大笑。
　　笑什么笑，你祖师爷来了，还这么无礼。
　　好，好刘疤子接着说，兄弟们，大家别说话，我到要看看这个老鞭子能怎么样？
　　王老汉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矮小的身材走起路来有些吃力，他背着手，仿佛一只鸭子从刘疤子身边滑过。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说，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一时间，夏天里的乡村比城市热闹多了。这片空间里，正升腾着咄咄逼人的杀气。
　　王老汉一屁股坐在刘疤子他们中间，眯着眼睛，指着天空，自言自语地说：那谁谁谁你听好了，吹牛逼是这样吹的。
　　王老汉的话音刚落，站在河边的人都笑了，有的笑得弯腰驼背，有的笑得没心没肺，有的笑出了眼泪。就连五月的天空中的白云都有了乐意，它们欢快地向东边流去。
　　妈麻痹的，有那么好笑吗？王老汉操着方言自言自语地说。
　　这还用问吗？老鞭子。
　　我说你刘疤子别过分了啊！老子走过的桥都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他妈乳臭未干，还在这里干冲。王老汉同样操着方言。
　　是是是我什么地方都没去过，但不像有一些人泥巴都快翻过脖子了，还依然窝在家里干冲二十一的。刘疤子也操着方言。
　　你他妈见过人吃蕨草充饥吗？看过家乡从茅草房变成平房吗？见过电灯刚刚亮的那一刻人们兴奋的样子吗？看过家乡第一根马路通车时乡亲们喜悦的心情吗？王老汉的这一大堆反问，把吹牛逼厉害的刘疤子也问得哑口无言。
　　刘疤子两手抓了抓头发，鼻子不停地吹着气，他看看远方，又看看天空，眼睛里直冒火花，他的脸开始扭曲，仿佛一用力，就能挤出水来，他的兄弟们都很担心，但一个都不敢说话，因为，这是刘疤子和王老汉的个人恩怨。
　　眼看刘疤子就要奋起反抗，这时，人群中走来一位老者，这位老者是德高望重的刘村长。刘村长走到王老汉身边，拍了拍王老汉的肩膀，递了一个其他人看不懂的眼神，于是，王老汉乖得像一条狗。牛村长告诉刘疤子，王老汉七岁那年得了一场怪病，从此就看不惯别人拽嘻嘻的样子，特别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很多年以后，刘疤子开着一辆宝马车回到家乡，带着他的兄弟们，特意去看望王老汉和刘村长。
　　他们毕恭毕敬，谦逊了很多。
　　巫昌虎，贵州赫章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散文选刊》《贵州日报》《诗选刊》《贵州作家》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