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知青牧羊曲

　　作者：舞阳书生责编：一默
　　结束漫长的职业生涯，身心疲惫。细细思量，方觉人生其实悠闲快乐的时光并不多，而真正让人身心愉悦、恬淡洒脱的真快乐更是少之又少。
　　人过甲子，土埋脖颈，收获快乐不多也是一种缺憾。然细思之，这种真正的快乐还是曾经享有过的，不过，就像大多数快乐都不是由富贵中产生一样，我的真正的悠闲快乐，其实是在那物质匮乏可人心温暖的艰辛的知青岁月里，在那田园牧歌式的大自然里牧羊的时候。。。。。。
　　四十多年前，我下乡成了知青。四十多个男女知青生活在一起，曰知青队。为扶植知青点和鼓励发展经济，县里给知青队拨来二十只澳洲长毛绵羊，一公十九母。那头公羊，高近一米，毛长而细，背部平直，雄健壮硕，脖颈呈现三个发育完全的横皱褶，一对犄角弯曲成卷，坚硬无比，威风凛凛。其余母羊体态圆润，温柔腼腆，更有咩咩咩柔声尽显母性可爱。
　　为不辜负县里重托，用好这些重要的生产资料，促产增收，队里领导按照政治合格，作风正派，踏实肯干，忠厚老实之选人标准，在四十多名知青中筛选出一敦实憨厚的李姓知青为专职牧羊倌（以下称李羊倌），工分就高，记整劳力分，并专辟知青队一青瓦房为羊屋，县里拨的羊金贵，跟知青们一个待遇。
　　每日吃罢早饭，钟鸣上工，李羊倌打开羊圈门，公羊率群羊蜂拥而出，一片白花花，咩咩声此起彼伏，李羊倌手持牧羊鞭打头，是专职牧羊人，另一牧羊者为知青轮流，三天一轮。遇到李羊倌有事回城，轮的人和天数更多。因此，我也有幸多次放过羊，有时搭伴男知青（跟李羊倌多些），有时跟女知青，当然，从内心想，更愿意与女知青结伴放羊，男女搭配，放羊不累嘛！
　　有一次，我非常荣幸地与一位爱好文艺、喜欢蹦蹦跳跳的女知青小玲一块去放羊。她走在前面，打头领羊，群羊簇拥着她，羊甩动着肥硕的尾巴，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煞是好看！
　　小玲是文艺青年，身材苗条，模样疼人，爱唱好跳。她甩着响鞭，唱着新曲，活力四射，青春洋溢。我俩驱赶羊群游走乡野田间、地头、渠边、小路，哪草茂盛去哪儿。太阳暖暖，田野无垠，空气清新鸟儿歌唱，轻风拂面身心舒畅。农人在田间耕作，渠水在汩汨流动，一切都是鲜净美好的。
　　走累了，找一低洼丰美草地，羊儿专心吃草，我半躺着看书养性想事。看累了，就瞧小玲跳舞，听她唱歌，真的是悠闲自得，舒适安逸。只有一次她唱累了，跳乏了，在我身旁坐下，离有尺把宽，大眼睛忽闪望过来。顿时，女性气息扑面而来，偷吸一口，头晕乎乎，心里痒丝丝，赶紧打坐屏气淡定。那时人单纯，心眼实，都老实，不知啥叫爱情，不敢胡动心思，虽是孤男寡女，但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和应有的警惕，谁也不敢造次。
　　跟李羊倌放羊时，气氛有些闷，对话就少了许多，同性相排斥，也无话可说，各自随羊而动，闷头点火抽烟想事。若男女搭配，李羊倌在女知青面前话就多了起来，扯东拉西，说天论地，要么就卖弄起他放羊的技巧和趣事，以搏芳心，以显己能。可惜他身材矮小，颜面猥琐，引不起女知青的兴趣，多半是他说的多，自说自听。女的心不在焉，应付敷衍，左听右冒，心思多在自己手中的书本和针线活上。
　　羊儿吃饱了，便在草地上亲呢追逐，尽情撒花儿。跟人一样，羊也有七情六欲，饱暖思淫欲。公羊吃饱了肚子，便想来点感情浪漫，只见它目光炯炯，柔柔扫向那公少母多的群羊。这个妻妾成群的家伙，大有悠闲自得挑俊汰丑的机会，它色迷迷地左瞄右看，个个比较，眼光不错，选中了那个脸儿俊俊，满目含情，细柔高挑的母羊。
　　公羊兴奋地打了个响鼻，步伐矫健，自信满满，雄性十足地蹭到母羊身边，亲热地嗅闻，柔柔地磨蹭，显尽温柔和手段。两羊美美酝酿，待火候适中，那公羊便憨粗地叫上两声，胯腿便上，行那云雨交媾之事。李羊倌死盯住看，抿抿厚嘴唇，喉节鼓两鼓，目光火辣又略显不好意思。他偷瞄那女知青一眼，见她脸上腾出两朵红云，扭身一旁，假装揉眼，不禁捂嘴偷笑。
　　行事完毕，公羊高兴地抖几抖它那硕壮的身驱，仰起小狮子头畅快淋漓地大叫几声，似乎在显摆征服异性后的强壮与满足。李羊倌狠啐它一口，心里不忿道：这畜牲！真得是饱羊不知饿汉子饥呀？！不过，还真是亏了这头公羊，使知青队的羊群繁衍生息，不断增加，羊群队伍逐年壮大，收入随之增加。
　　太阳快正午时，李羊倌一声吆喝，招乎同伴驱羊回队，羊儿肚饱水足，扭动起笨拙的身躯，晃动着肥圆的尾巴，不时咩咩鸣叫。可牧羊人劳累一晌，饥渴难耐，归心似箭，不时挥动牧鞭，口有叫骂驱赶声，撵羊快快归。
　　到了剪羊毛的时候，是知青队见现钱的时刻，一年的盐酱醋调料钱都靠这羊毛哩！羊毛每年剪两次，所谓春见梨花秋见茬，每年的四五月份和九十月各剪一次。绵羊毛细而密，剪下的羊毛有一寸多长，剪毛后的绵羊象人被剥光了衣服，失去了装饰物瘦了一大圈，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领头公羊狮子般壮硕的身躯只剩下一个大头，模样滑稽可笑，见了母羊，它似乎也有些羞涩和尴尬。剪完羊毛，队长带上会计将羊毛送公社国营收购店出售，记上帐存上钱，算是完成了知青队经济上一件大事！
　　知青生活苦，重体力劳动下死力，饭食简单粗糙，更难见腥荤。每天付出多，男女饭量都很大，每天二三斤粮食也难以饱腹，几月、半年无肉更是常事。家里条件好的知青隔段时间就会找理由请假返城回家，洗洗澡，休息几天，过过肉瘾，条件一般的家把计划供应的每人每月半斤肉票都攒下来，待知青子女回来时才舍得上街割点肉包顿饺子。
　　人馋极了会动心思，啥门都有！有人把目光瞄向了知青队那群绵羊，每当这群羊扭动着肥硕的身躯从知青队饭场经过时，那简直是对人们吃肉欲望极大的诱惑和折磨呀！知青们死盯住那一个个大尾巴，那上面都是香喷喷的肥油呀！可谁都知晓，李羊倌跟队长一条心，天天守着羊，看得紧，根本没机会下手，再说，这群羊可是知青队重要的生产资料！是知青队酱醋盐的来源呀，哪个敢动！
　　可耐不住人馋胆大包天！终于，有候姓绰号猴子的男知青经过左思右想，终于琢磨出一天衣无缝、又极残忍的良方：用计吃羊！
　　猴子在等待时机。这天，李羊倌家里有事，捎信让他回家，李羊倌匆忙请假四天回城，临行时对麻脸队长和接替者再三交得，千万别亏了羊！也巧，正好轮到猴子和同屋知青放羊，天赐吃肉良机！
　　猴子日出放羊，日息归圈，几天过去了，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四天后，李羊倌回队，接手放羊，一天后发现一肥硕绵羊精神萎糜，水草不思。两天后，知青队的人们都知道有只大绵羊得了病，但不知为何，众人非但不愁不急不气，反倒显得非常关心这只羊的下文。
　　这只肥羊症状为不吃不喝，精神萎糜不振，肛门处渗出少许血浓状粘物，慢慢地卧圈不起。麻脸队长请来兽医急诊，疑似急性肠炎，开了几大包草药灌了下去，不见症状减轻，眼看绵羊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众知青的交头接耳中一命呜呼！
　　麻脸队长很恼火，更不敢怠慢，急忙报告大队，大队汇报公社，公社上报县里，据说县里只回了两句话：总结教训，下不为例！但关于那只死羊未见具体批示，其实，麻脸队长是官小经验少，不理解上级批示的奥妙，县里没说让吃羊，那是羊死因不明，怕吃出啥毛病，这就是上级批示的高明之处，咋说都有理，咋理解都对，至于吃不吃？自己去琢磨！
　　麻脸队长急得麻坑泛红，在羊圈外乱拧：这般天气，羊肉终究是不能再等的，总不能扔了吧，贪污和浪费可是极大的犯罪呀！不过，麻脸队长外粗内细，召开大会表决，集体担责，结果不言而喻：全体一致通过吃羊肉！
　　法不责众！麻脸队长心里有了底气，他撸起袖子，亲自宰羊，剥皮剔骨，大伙美美地吃了顿羊肉饺子和羊骨头炖竽头。
　　那两天，知青队跟过年似的，空气中飘着肉香，人人脸上绽放笑容，个个嘴上油光光，唯独麻脸队长和李羊倌嚼肉不香，总觉得这只羊死得有些名堂。亡羊补牢，可这羊究竟是亡在哪儿呢？俩人分析过来，研究过去，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倍加警惕地看管好剩余的那群羊。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知青们全部返城，人去队空，那群大绵羊也不知了下落。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知青岁月已成为了模糊遥远的记忆。
　　某日在公园门口偶遇知青猴子，握手寒喧后，极感兴趣地问他当年对那只大肥羊干了些什么？他咧开厚嘴唇，脸上浮出得意之色，也没干啥，就是用一根细铁丝，一头弯个小钩，从羊屁股捅进去，搅几搅，劲别用大，得有耐心，慢慢地搅，连搅三天，静等吃羊肉
　　我惊讶得目瞪口呆，半天缓不过神来。望着猴子渐远的驼背和顶风吹起的白毛，我不禁感概万千：饥饿不仅能饿坏人，还能把人变成疯子啊！
　　（2021年春修改于兰州）
　　作者简介：舞阳书生，河南南阳人，供职于某军事部门。老知青，总想讲些知青岁月里的经历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