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初恋故事

　　那时，我十岁，她好像和我同岁，我们都上一个年级，小学三年级，同班。我的家乡，在张家口坝上一个乡村里，那时，和我一样的学龄儿童，一共也就二十来个，正好组成一个班，当然，从三年级开始，也有留级下来插到我们班里的。
　　村里很穷，我家算是村里较穷的一户，当然也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的。这和村子周围的饿风景差不多，四周围光秃秃的，连个遮荫的树都难找。村子里，树就更为罕见了，当时村里的人们甚至谣传，谁家院子里种树，不吉利。不管如何，村里几乎没有树。尤其是到了冬天，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灰蒙蒙一片，但是，这却无法阻挡我贫穷却又早熟的心。
　　他爸爸那时是公社里的干部，她家在我们村里那时也算是上等户了，尽管她爸爸一周甚至更长更长时间才回家一趟，但全村里的人，没人敢说她家不好，或欺负她家一下。而我家就不同了，我们是继父，母亲带我们改嫁到那个村子，在村里时刻受到村里人的歧视、挖苦，甚至欺辱，在人堆里说话时是没有回响的。
　　那时，进入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初期，除了稳固了农村的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外，人们也开始关注外面的世界，村里人也开始在乎个别的万元户了，更多的普通社员是高看甚至高抬村里那些所谓有地位的人了，那时叫飞机眼，就是宁愿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而我家的家教风格上述两种都不属于，所以，很遭村里人不待见。我小的时候，准确地说，应该是直到小学毕业，我一直挨村里孩子的欺负，平均两天就得哭着回家。那时，我总是忧心忡忡，显得郁闷比快乐多。
　　那时，她在班里，应该算公主级的，尽管没人把她当公主看待，她也没这样看待自己。因为，她学习不好，曾经记得，有次，班主任张老师（她的亲表姐），在黑板上用手画了个圆，尽管不是特别圆，但我们已经觉得相当圆了，因为，那时的教学，根本就没有什么教学仪器和设备，手画的，已经算很圆了，所以，我们对这个圆很知足。当时，老师在讲圆和圆的直径。老师讲到即兴时，就在圆里画了三条直径，同时提问到了她，这个圆有几条直径？
　　懵懂的她，准确地说，反应不是特别地快，三条！？
　　尽管是她亲表姐，但她的回答也引起班里为数不多的好学生的哄堂大笑，于是，她又少不了老师的九阴迷魂散拧脸蛋。那时，疼都不许说出来，否则视为对老师的不尊。
　　我是好学生，像这样的低级错误，我是从不犯的，但我也有品尝九阴迷魂散的时候，因为我喜欢在课堂上得瑟，没等老师问完，我就说出答案。所以，当她回答这个问题出来的时候，我暗暗地为她担心。至于，为什么为她担心，我也说不好。
　　尽管那时家里穷，但我还是有些早熟，像村东头的杏花一样，过早地感知春的到来。到三年级时，她家搬到了公社所在地，她尽管仍然在村里上学，但每周她都要回公社所在地的家里。于是，我又得少见她一天半。那时上课上到周六中午才算一周结束。
　　所以，每到周六快中午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免不了多了一些惆怅，我从不敢对人讲出来，但我自己很清楚，这种感觉让我的心很酸，很苦，也很难割舍。但因为内心的自卑，我从不敢向她讲起，更谈不上向她表白。
　　那时，在学校里，我是被老师认可的好学生，因为我成绩好啊，总是名列前茅，在同学当中，我是受到仰慕的个体。也唯有在学校里，我才能找到暂时做人的尊严。因为，一出校门，我随时会挨揍，甚至被堵在墙角遭到哦一顿狠揍。尽管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惩罚，但我心里依然是不服。为什么挨欺负的总是我啊？
　　冬春季节的风，不变风格的呼呼刮过，但从没有人告诉我，我为什么必须经受这一切？为什么没人能出面阻挡这皮肉之苦？为什么每次受伤的总是我自己？
　　她的座位在我的前面，我只敢偷偷地从背后瞅瞅她，觉得她哪里都长的合适。尤其是那副翘翘的嘴唇，很是迷人。那时，她的个子长的也不低，好像比我也低不了多少。总之，那时，在我的眼里，她除了学习不是特别优秀，很难从她身上找出多少不好的地方。
　　一年的秋天，我在夕阳的余晖里驱赶着回家的羊群，偶然碰上了她。她大方地和我打着招呼，可我，却羞涩地低着头，除了一问一答她的问话，不敢多说什么。羊群不懂我的心思，急着寻找回家的路，可它们哪里知道，我多么希望它们能慢下脚步，给我和她在一起多哪怕是一点点时间，也好啊。她走在前边，似乎在欣赏羊群里自然的味道，我却默默地，却是十分珍惜地打量着她的背影，多想从背后把她拥在怀里，哪怕是一刻，甚至是一秒，我也知足，我也会觉得自己不简单。
　　但是，我不敢啊。那时，贫穷除了让我使劲地自强以外，在生活里，我不敢表露出任何的勇气，他们会讥讽我至死的。我没有资格表白自己的喜好和爱恋的。
　　终于，羊群还是散了，她也回了她姥姥家，也许，她就没在乎过我的感受、我内心里地冲动，但她的一犟一笑，却让我那么的神往，甚至忘却了自己的存在，直到她蹦跳着回了她姥姥家，我的魂依然没有回来，天黑了，我还意犹未尽，像丢魂了似地，吃饭也不香。
　　这是我第一次为情所困，尽管很是懵懂。那一晚，我躺在自己的土炕上，梦却做得特别香，梦见能和她自由地在一起，我特别知足，特别美，美得自己都偷着笑了出来。
　　来年的春天，人们很多人闲得无事，就到地里去挖一种名叫甜草苗的中药草。孩子们到了星期天，也按捺不住就到地里去挖。离村近的地里，没有长。要想挖到又粗又长的，还得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坝上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在关里的人们开始收割春小麦的时候，坝上的人们才开始慢慢地播种了。
　　那一天，我记得很深刻。春风，刮得很和煦，不见往日的黄沙漫天。我也去挖了，但没有碰见她丽丽。第二天听说，她也去了，后来是被村里，我家的前邻居，和我一个班的一个伙伴骑自行车带回来的时候，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酸，酸的我无法张口说话，用现在的人话说，有点吃醋的感觉。尽管营养不良，但我情窦在那贫苦的岁月，还是初开了。像井喷一样，我无法按捺得住。
　　到五年级那一年，她转学走了，到她父母工作的地方去上学了。
　　她走了，也带走了一位动情了的少年的魂。独自看着羊群的时候，渴望她能突然出现。也悔恨自己的懦弱，连个表白的勇气都没有。看着冬去春来的风，依然不变地刮着，却找不到她的窗棂，我多想在她睡觉的窗棂下，哪怕哆嗦着为她念一首我放牛时写的小诗也好啊。
　　就这样，她走了，我不知是否还有别人在想她，但我始终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甚至想着她傻傻地回答错问题，挨九阴迷魂散的那种无辜。
　　在我的心里，她是那样的美，尽管没有多特别的地方。但我，依然想她。是她的无辜，引诱了我的情窦初开，就像每年一季的春风，引诱了漫山的野花傻傻地为她开放一样。
　　2012年4月29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