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肉的女人

　　这是几年前我在市中心的出租屋居住时遇到的人和事。
　　那时，女儿在中学读书，我像一个陪读的全职太太，经常穿梭于附近的菜市场，一心一意地为孩子做好后勤工作。繁华地带的生活虽然方便，菜市场、超市、步行商业街，一出门就会被人流淹没，但感觉总是聒噪的很，很想早点搬回原来的住所，汾河岸边，绿荫树下，宽阔的马路，浩浩长风，汩汩流水。。。。。。但我却只能对自己说，安心把这里当做新的家吧，希望我的女儿美梦成真。
　　我经常会去一个固定的摊点买肉，猪肉，牛羊鸡肉，冷冻鱼等，只步行几分钟，方便又快捷。
　　那天，我照例又到了卖肉的摊点，购得一点肉馅，准备中午做面条吃。卖肉的女人依然是不抬头地默默地干活，也依然把活干得仔细认真。我本想安慰些什么，踌躇了一下，又终于什么也没说，讪讪地离开，也许什么也不说的为好。
　　她这样的情形已经延续了近一个月了。
　　以前她可不是这样，同样是白大褂，那时却穿得洁净而舒展，同样是扎起来的马尾，那时却显得干练和精明。她总是倚了门，笑笑的，大声向人们打招呼：来了啊，买点肉？那笑声里透着清爽与愉快，因为她给的肉分量足，服务态度又好，也不计较零头毛票，所以，附近的居民都乐意到她这里来买肉。
　　她那不过三平米的小小的房中摆了三个大冰柜，放满了她进的货。
　　到了冬天，她的手因为不停地到冰柜里取肉，剔肉，切肉，常常是红肿着，像个红萝卜，和她那三十五六的年龄极不相称，买完肉，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悄悄看我的手，细腻而光滑，白晰而柔软，真是大相径庭。尽管我常常抱怨在我们家的三个女儿中，我的手是颇为粗糙的，但和卖肉的女人比，却有些纤纤素手的感觉了。
　　于是，我常常会提醒她带个手套，倘若落下关节的毛病会很痛苦的，尤其是女人。她呢，也只是笑笑地谢过我的好意，说戴头套实在不方便干活。好在冬天很快就会过去，春天来时，温暖的气流会让这双手很快恢复过来的。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向往着冬去春来的时候，许多沉滞的心会慢慢复苏，日子也会一天天好起来。
　　有一次，问及她的家庭，她告诉我，她和夫家住在一起，她已有一个刚上学的儿子，平时爷爷奶奶都为她安排好了一切，烧饭，接送儿子，她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也不好在家闲着，便开了这片小店，因在生活区，而这里的居民多半是公安厅和师专的，经济上不很困难，她的小铺生意倒也不错。我记得那时我很羡慕地对她说：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也真是个善良的人，你会幸福的。听了我的话，她心满意足地笑着，一片透明的样子，脸颊上的红晕慢慢散开，那张架了眼镜的脸也显得有几分斯文的羞涩了。是啊，我是由衷地羡慕并祝愿着，因为我的家庭是一直独立的，从来都是我一手操持，压根没有依赖过谁。回到家，不免和他聊起来，他便感慨地说，多么辛苦的老百姓，相比而言，你也是幸福的，端着铁饭碗，不用每天为生计奔波，知足吧。这话说的不错，我心里也一片透明的高兴着。
　　冬天终于过去，温暖的春天来到了，日子依然欢快地进行着，笑声盈耳。可是某天，我突然看到她的小铺关了门，第一天，我以为一定是身体不适或临时有事，没有在意，接着是第二天，然后是五一小长假，一直都没能看到她，让我心里直犯嘀咕：莫非家中亲人生病了，还是有什么意外，我设想了种种后果，却又不停地告诉我但愿什么事也没有，也许她只是回了趟遥远的老家而已。
　　她的小店终于又开张了，是在两个星期后。我照例拐了进去，却见她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上的白大褂已然有些皱巴，人是明显地瘦了下去，尤其是脸上的表情让我吃惊，脸颊上的红晕已被苍白的颜色代替，藏在眼镜的背后的原本秀气的眼睛也一下子呆滞起来，她不再大声地向我打招呼，不再倚了门笑吟吟地看行人，而是一人在她的小屋中发呆，声音低低绝不愿意抬头注视顾客的眼睛，看到这样的情形，我自然也不便多问，只是随口说了声，前两天有事啊！而她，也只是木然地，低低的应了一声没再言语。直到过了三四天，我到隔壁的粮油店买面条，便忍不住问起了卖面条的大婶，大婶先是叹了口气，无不遗憾地说：你不知道啊，出事了！她的老公因喝酒过度没有了。天，这真是意外中的意外！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又反复地询问，那大婶很认真地告诉我，千真万确，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回忆起来她的老公我是见过一次的，和她高高的身材相比形成了互补，矮小而粗壮的体形，留了一些小胡子，方圆的脑袋，看上去很健壮，那时好像是一起进货，外面还停放了一辆三轮车。当时我还在想，小两口相互帮助相互为共同的家努力，倒也是一处风景。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辛苦而充实的日子刚开始，就她才只有三十几岁，孩子也还小，未来的路真的很长。虽然只是陌生人，我依然会真心地希望她早日走出阴影。
　　如今，几年过去了，我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她的卖肉摊点，她的面容仍然很清晰，只是，往事模糊了。她的儿子也应该读中学了吧，但愿生活能够厚待她，让她在踏实而寻常的生活中有自己的快乐。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有许多像这个卖肉的女子一样勤勉的人们，他们披星戴月的操持着自己的生活，顾不上喘息，顾不上矫情，顾不上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像电视剧《三十而已》每一集后面的彩蛋里表现的一样，寻常的生活，卑微的人们，却时时创造着生活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