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羊

　　九三年盛夏的一天，向父亲借了两万元人民币，搭上门前十八路公交，一口气直奔了龙泉驿。在门庭若市的车管所销售点，我买下了它，心仪已久的五羊本田125。8。45KW，HONDA黑条原装发动机，最高时速，尽管飙，拉风指数，百分百！
　　七十年代中，家门前成渝马路上每天一早一晚，会极速往返一辆济南轻骑摩托车。它的主人，马路两旁住家的人家，甚至上沙河堡的人家可谓是无人不晓，四二厂一位家境殷实的大胡子大爷。每次老远听到它清脆、急促的轰鸣声，我总会按耐不住自己往马路一路狂奔。这是全沙河堡地区绝无仅有的一辆私家摩托车。工作后，我第一辆摩托毫不犹疑选择了济南轻骑，只是老款早已停产，迫不得已选择了QM152。也是类似自行车模样，死火后可以脚蹬的50摩托车。两个档位，通过左手离合和右手柄旋转切换。
　　八三年，我正读初三。复员回家的老大栽花、打锅盔几经周折，转投到了公社企办主任陈良才旗下，干上了保和供销经理部经理一职。李经理骑回雅马哈yb100型那天，让我眼界大开，原来沙河堡以外的世界里，何止才永久、凤凰、嘉陵、轻骑，还有我闻所未闻的一辆就足可以换回它们全部的日本雅马哈！
　　那以后，家里一天天多了老大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而且全骑的日本摩托。这波与物无忤每天到家里白吃白喝的弄潮儿，正是我偷师学艺的启蒙老师。
　　凌晨两三点，趁所有人酣睡如泥，从我睡的房间匍匐摸到李老大床头，树枝挑下椅背上的裤子，掏出钥匙，沿门前成渝马路连续几夜长途奔袭，几番有惊无险后我学会了它。
　　那段时间，客车厂工友贺师傅的大儿子，长胡子的小贺同学即将小升初，受托被父亲领回家里接受升学前的强化辅导。沾书犯困五年级几期的留学生小贺同学，对摩托车的追捧丝毫不亚于他的师傅，每晚主动请缨帮忙把摩托从堂屋抬出院门，后座上顶着风寒沿成渝路策马奔腾成为了痰迷心窍的必修之课。石桅杆供销社门前，一次离油配合失误，后座上倒挂金钟，后脑勺几乎磕上柏油路面的他领教到了机械化的不可控性，再不嚷嚷和他师傅抢摩托车骑。到头来，摩托没能学会，是否继续留学深造不得而知。反正从那腮札髯看来，离助教的年纪差不多也就一步的距离。
　　值得庆幸的是，当它高高扬起马头尥蹶子的时候，死拽住把手的洒家并没有撒手，倘若不是，倘若弟子死拽着洒家七手八脚拼死往下拽，结局一定是四仰八叉人仰马翻！
　　八三伊始家里即是机械化教学的大课堂，门前成渝马路则是排山倒海的竞技场，市面有的车型家里准有。从摩登大都市九眼桥到穷乡僻壤东桂村、琉璃场，各路健儿争先恐后，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杀猪房李经理家里集合。特别是草店子卖石灰汤的狐狸眼嘉本70蒋老大，雅马哈80痘饼脸蒋氏老三兄弟俩，即使三九隆冬一位军涤桶桶衣，一位的确凉绿军棉鼻涕口水往家赶，像迟到了谁会扣他工分？
　　杀猪房巷子里面跑的，除一辆黑色嘉本70、一辆蓝色雅马哈yb100（两冲程）、一辆蓝色川崎GTO125、一辆银色本田GL145、一辆红色铃木TR125、一辆红色本田CG125，两辆红色雅马哈yb80（两冲程）外，两辆蓝色铃木Ax100、一黑一红两辆雅马哈豪华100型，全是响当当的日本原装发动机。包括奇丑无比的铃木A100（两冲程）在内，100型最大功率基本保持在7kw5600转。最直观的功率概念就是，相当于一次驮两头大肥猪爬坡上坎嘉陵50（两冲程）的三倍。去狮子山赏桃花那次，一辆雅马哈80我一次驮了五位成人。各车系相比较起来最值得称道的是嘉本70，只手玩转的驾驭体验，有口皆碑的整车质量自不必啰嗦，最值得炫耀是发动机静音技术。我反复留意过好几辆，如果不是凑巧，即使已经骑到跟前，你丝毫察觉不到它的到来。百公里油耗至多2升，平均公里2、3分钱。而本田145则完全代表着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极端。只是咆哮如雷的气场，器宇不凡的品貌就足以征服全天下的男儿！
　　短短几百米一条杀猪房巷子，被这群风口浪尖上的机械化队伍每天搅得天翻地覆！他几位的工作，一早家里集合，中午白吃白喝，下午悦来客栈赏戏品茗。就小解也得摩托化上都市里的冲水大茅房！家里的旱厕容不下他的风流倜傥！
　　第一次见识五羊125，是九十年代初的一个春节家里请客。倪表弟那辆四眼五羊轰炸机，突如其来惊天动地降落院子大门口时，接客的洒家目瞪口呆足足懵圈了好几分钟。这位曾几何时三老表书记麾下的无名小卒尼尔斯，一夜之间，竟然乍富到了连金融干部也自叹弗如的境地！我堂堂国干二十三级也只不过才玩了把梅花（26圈自行车）三弄，一卖烂酒精的二道贩子居然直接就玩上了本田145！这个世界究竟还有哪里可以让人说理去？
　　我原本以为它是千金难求的本田145，尽管油箱正中央WuYang标识赫然在目！表弟好一番讲解后我彻底闹明白了，这只不过就是照猫画虎到了莫辨楮叶的一辆合资五羊125。
　　这辆和表弟WuYang几乎一模一样的赤色火驹，即使在行家乍一眼看来，俨然就是一辆日本原装HONDAGL145。很难厘清道明的细微差异，让人疑心它一定是145系列的一个衍生型号。就正如发烧极品我最初的笃定一样。这是继老大八三年盘古开天蓝色风暴雅马哈yb100后家族的第四辆摩托车。如果不仔细品味油箱正中HONDA上方，新添上的一排小体wuyang拼音，而非下方的白色英文小写字母，你很难把它和145区分开来。第二辆是表弟尼尓斯之前驾乘的黑色HONDA100s。四辆摩托车各有亮点，价值不菲。诱惑指数同样强大到足以摧毁忠贞凤凰、华沙不渝小心肝儿那点血性。磅礴气势足以把门前马路两旁大桉树拦腰崭断，把街头巷尾仰慕永久、嘉陵黑眼珠气急败坏成为红眼病人。不同的是后两者在前者基础上更加阳刚弥坚，耳目一新，咆哮起来足以令几百米外娑婆世界里的精灵们鱼溃鸟散。就是哑巴堰正得意洋洋米西红苕藤的老鲨鱼也给老子死灰脸蹦上岸瓜起。未必是雷公要收它的性命？一定它是如此忐忑。
　　九年合资五羊125A系列一炮打响，并一举问鼎中排霸主席位，无疑为摩托国产化道路奠定了坚实基础，对中排摩托最终走进千家万户具有里程碑意义。甚至于在千千万万年轻追摩族心中wuyangHONDA俨然就是光宗耀祖东方不败的图腾。近三万的145，17200元的五羊，功率落差1。5kw，前者前轮液压碟刹，塑料护泥，后者双轮毂刹，不锈钢护泥，速度同样轻而易举跨越120迈。全新的液压阻尼系统，比145更革命性的真空加力化油器。行云流水般的犀利操控远不是中规中矩重型轰炸机可相提并论，瞬时响应速度如脱缰的野马雷霆万钧一蹴而就，只有摩灰方可玩味其中奥妙。无论驾驭、乘坐的通过性、稳定性、安全性、舒适性不分上下。特别是后者加装四眼尾喷后，两辆战车穿越高店子街头所产生的震撼效果伯仲难分。快跑！美国鬼子B52轰炸机大队来了！却原来蒋介石背心，德国飞行员风镜，花果飞行中队意气风发李家三公子。GL就是五羊，五羊则完全被混淆为GL。本田145堪称老当益壮的先驱，而五羊125恰如初生牛犊的典范。我从来不曾尝试过五羊的峰值功率，到底翻板速度是多少，未敢妄论。
　　与闷骚十足的花脸CG125相比较，五羊无疑更受更广泛消费群体的青睐。从历来崇尚阳刚、洒落的个人见地来说，这款绝大多数年轻追摩族心中最时髦的花脸CG，少了份刚强，多了许柔媚！通车内敛了肌肉线条，丰腴的体态凸现无疑。给人第一感觉，就是一辆荷尔蒙泛滥的花花公子四处招蜂引蝶的专属座骑。一方追求短小精悍，一方崇尚玉树临风。
　　一点不假！正是一个模子的缘故，让垂涎145多年的某心仪上了叱咤家宅的尼表弟的五羊！发誓在而立之年前搞定！那年花上重金收购来一本，准予在拥有前提下恣意驾驶机车的行为权利证书，为五羊之行拉开了帷幕。
　　考量再三，最终放弃了国际大都市通关卡片。当时的情况何止上万一张的入城证，即使户口也不能入驻三区。九三年那个万丈光芒的七月，两沓银子插上腰杆，扎紧军用皮带，五毛钱路费搭乘上18路公交，单枪匹马直扑了早已打听妥贴的龙泉车管所，成为了绿牌四川0153568五羊豪车主人，彻彻底底圆满了初中三年级由来已久的夙愿。
　　那日，车管所挂好牌照，破费四佰元以旧换新来四眼尾喷。插入钥匙使力跩下去，瞬间爆发的轰鸣整个人儿为之癫狂！对父亲大人感恩戴德的情愫，十年来历历在目的往事百感交集，老子今天终于有了自己的125！让点头哈腰装孙子的日子见鬼去吧！
　　和以往尝试过的机车，是完全不同的一种全新体验。再没有了雅马哈100型满负荷攀登陡坡时，油门到底扭矩不足后续无力。也没有了145通过乡间小路左支右绌进退失据。任何一个动作回馈到感官准确无误，哪怕细微到发丝的油门、方向、刹车举动。随油门线形上升的转速，稳如泰山的车身，雄浑、澎拜、纯净、紧实的发动机轰鸣，丝毫没有散乱的机械咬合传递或者金属颗粒敲打的躁声，让你有充分理由相信即使到达转速极限它依然严丝合缝无懈可击！长途行车时，随急速飚升的转速指针，中等油门耳畔就已然呼呼生风，速度即将跨越百公里小时。铿锵到小秒的速度响应直截了当干净利落，让你超越任何飞驰的机车哪怕B52信心十足。
　　变速箱体右侧正中跃入眼睑黑条铭牌HONDA，表明你已经拥有了全世界最为强悍的心脏，以后的日子，即使珠穆朗玛也由着性子好了！暗红清漆车身线条清晰，棱角分明。油箱正中烫金标识高贵典雅富丽堂皇。正方形后视镜没有盲区，10升油箱容积敢到天涯海角去。前后不锈钢护泥铮光瓦亮活力四射。高挑墩实的车身，柔软宽敞的驾乘空间，毫厘不爽的车把调校，人性化驾乘理念面面俱到。细腻坚韧的油压阻尼敢于跨越一切崎岖。8。45千瓦功率所产生的穿透能力，可以将速度力量激情挥发到任何高度。
　　那年意外撞上了外观更为牛逼，只需要动动指头start，全新概念的韩国大林125，将老表没有发票的提醒置若罔闻，10000元价格亟不可待骑回家去。以13000元的价格将一年三个月13000公里的五羊转手他人。买车的幸运儿数年以后还感激涕零某恩赐他与五羊结伴的精彩人生。结果不言而喻，粉饰韩货徒有其表，根本不具备角逐日本机车的能力，最终忍痛割爱，魂断乡场！
　　念念不忘一腔热血的五羊，也念念不忘一腔热血的精彩日子。包括孤标独步CG杨同事也常常提起那辆难得一见的好车。那感觉就是开飞机！后来我又陆陆续续换乘了十数辆各型摩托车，却再也难觅五羊人车合一的驾驭体验。就那春夏秋冬一脚燃的点火功夫就足以令其他机车难望项背。想象的话，假如当初没有心猿意马，那辆五羊到今天一定还崭新，一定是方圆里最好的机车。
　　2015年4月6日，李建志，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