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七

　　文化大革命前的一年，父亲因病去世后我母亲把我寄养给我姑姑，与姑姑一起生活。那时，姑姑在一个县上比较有名气的初级中学教书，我之所以说那个初级中学有一定的名气，是因为那所学校既是一所省级重点中学，她的校长是一位南下的解放军干部，六零年的时候才二十八岁左右就从县粮食局局长岗位上调任为姑姑所在的中学任校长，行政级别是十八级，每个月的工资就有八十三元五角。要知道在当时的一个地方的这个行政级别和工资都是比较高的。其原因是一个公社的党委书记的行政级别是二十四级，一个区委书记的行政级别最高也就是二十一级，县委副书记的行政级别也不过十九级。加上那位校长又是广东人，解放前南京市一所高中毕业生，拥有这样的文化水平这在工农出身居多的南下干部队伍中是不多见的。
　　然而，在当时虽然是一所重点初级中学校，教职员工有近百人，但教职员工的宿舍却是十分的简陋。往往是一个二十平米左右的寝室里要住两位老师。姑姑带着我住的寝室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房子，就是这二十多平米的寝室，除了姑姑和我以外还住着一个姓陈的老师两母子。
　　陈老师的儿子比我略小一些，大概只有六岁多一点。陈老师是乐山城里的人，是省城一所师范学院数学系毕业后就分配到姑姑任教的那个中学当老师。
　　这陈老师三十来岁，个儿不是很高，大约在一米六左右。但她的面目很是清秀，给人有一些江南淑女的气质和优雅的感觉。走路的样子让人看到之后就会留下这样比较深刻的印象，是后来我长大后才知道陈老师走路的姿势就是一些人说的水蛇腰狐狸步。那一步一扭慢慢姗姗的样子加上看见熟悉的人后打招呼说话的语气也是秀声秀气的态势，于今我想起来都感到煞是好看记忆犹新。
　　陈老师的爱人是一个汽车驾驶员，印象中好像没有什么文化，说好粗声粗气的，加上人又长得非常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脾气比较暴躁的感觉。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以及工友好多人私底下都说陈老师的丈夫配不上陈老师，可我看到陈老师的丈夫对陈老师说话的时候，经常是紧绷着脸，声音也是高一句低一句，那口气完全不像是夫妻俩在商量和说家务事，而是像一个学校的领导在给某个老师或工友安排工作任务一样。后来我听学校的一些老师私底下闲聊时说，原来那陈老师家里在解放前是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在嘉定城附近既开了一家巢丝厂，同时还在城中闹热繁华的地段有十多间门面，外在乡下有上百亩的田地。所以刚刚解放时家庭成分被定为工商兼地主。之所以与又黑又没有什么文化而且长相不好看那个人结了婚成为一家人，是因为陈老师的丈夫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工人，家庭成分很好，加上那个时候驾驶员的工资比较高，所以有着大学毕业文化又十分秀气淑雅漂亮俊秀的陈老师经人介绍后不久就同意了这门姻缘，后来那人就成为了自己的丈夫的。
　　在学校里，同是与陈老师一个数学教研组的一个教初六六级二班数学的男老师姓辜，年龄与陈老师差不多。这辜老师不但课上得很好深受学生们的欢迎和好评，而且人也长得英俊潇洒帅气，身高一米八左右，成天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话轻言细语从不高声粗气，不管是对学校的老师还是工友甚至我们小孩们都是非常的温和。一句话，在学校里教职工和家属以及小孩子们的印象中，用象现在的一句流行语言说，就是一个范儿十足的人。
　　在整个学校好多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为什么条件这样好的辜老师，却在一个距离学校十多公里的一个生产队找了一个女子作妻子。每到星期天，辜老师一大清早就要走上十多公里的路回家去，晚上八点钟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辜老师又要赶回学校来看学生们的晚自习情况。听大人们说那辜老师之所以每个星期天都要回老婆那里去，是因为要种和打理生产队分给老婆家那三分地的自留地
　　有一天，学校接到区公所的通知，要求学校的全体教职工到十多里路程的区政府开大会，同时还要求学校的每一个班安排四个学生代表参加大会。
　　那天早上，天才麻麻亮，我看到姑姑和其他老师们在学校的操场上排好队，那个南下干部的校长操着一口广东腔的普通话，很严肃地要求强调了几点要求后，就走在前面带着两、三百人的队伍往区政府走去了。
　　下午四点左右，到区上参加大会的老师教职工和学生代表三三两两都陆陆续续回到学校了。
　　晚上学生们上晚自习的时候，我到姑姑所在的语文教研组去玩，往日讨论问题欢声笑语的语文教研组，今日却是一片沉寂。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姓唐的老师开口说：哎，我说那辜老师真是一个霉透了，怎么会去惹那个陈老师呢？！他不知道陈老师的丈夫是一个牛脾气的人吗？！再说，那陈老师也是，你主动去勾引辜老师，关键时候却说是辜老师去强迫她的！这下好了，把一个辜老师送到监狱里了，还八年！我真想不通！。
　　唐老师说话以后，教研组的老师们包括我姑姑大家听了之后都是一阵沉默。好几个老师还不住地摇着头，还不时在嘴上吐出一阵深深的叹息声。
　　后来的几天里，辜老师成了全校师生员工的话题，话题中都一片责怪陈老师同情辜老师的声音。
　　每天陈老师回到与姑姑我们一起住的宿舍时，总是低着头，目光里几乎没有一丝神光，看东西总让人觉得很是呆迟，有几次我看到陈老师一人悄悄地流泪。
　　过了好久，我听姑姑和其他老师说，原来辜老师与陈老师是一个大学的，都是数学系学数学的同学，只是辜老师要高一个年级。由于辜老师在学校就比较出众，所以陈老师在学校也就认识辜老师了。两个人文化和品味都差不多，气质上辜老师肯定好于陈老师的丈夫，加上陈老师与辜老师的妻子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因而两个人一来二往就对上眼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在组织上调查的过程中，陈老师的丈夫反复强调是辜老师利用自己的外貌引诱自己妻子，并且要陈老师也给组织上来的人说是辜老师利用自己的外貌骗取自己的感情，从而才使自己上当受骗的。如果陈老师这样做了的话，组织处理了辜老师后，他就可以想办法把陈老师调回嘉定。于是，就有了后来辜老师被送到监狱八年的事情了。
　　一年后，人们渐渐的淡忘了还在监狱里的辜老师。陈老师也在丈夫的努力下调回了嘉定城里的一所学校当老师。
　　多年以后，昔日心里范儿般的辜老师，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往日那种给人以阳光、帅气、温尔文雅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