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谁吃谁

　　哐铛铛铛巨大的门板撞击声伴着门栓锁链清脆的激荡声，打破了幽寂宁静的子夜。
　　住在厨房隔壁的张校长在沉睡中被惊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慌忙披衣，拿起放在枕边的手电，出门去查看。
　　声音是从厨房发出来的，顺着手电光从门缝儿向里瞧，张校长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毛茸茸的灰色头颅上，两只绿幽幽的眼射出的凶光，犹如两束弧焊光刺向他，紧接着一个黑影儿在空中一跃，画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向他扑来。他吓得倒退了两步，门哐铛铛铛被重重地一击，重新闭上。
　　狼进了厨房了狼进了厨房了张校长大叫。
　　教师们听到张校长近乎怪异的喊声，纷纷起来，打问究竟。
　　这秦岭山年前，狼就绝迹了，哪有狼？刘老师年龄大，平时好为人师，责怪校长道，尤其在我们这深山，就更不会有狼。说毕夺走校长手中的手电去查看。
　　他双手把用铁链锁着的门扇推开了一条缝，打手电往进一照，身子立即往后跌了个趔趄，像筛糠一样抖起来：妈呀！真的是狼。尖叫道。
　　糟了！管灶的曹老师听到校长和刘老师都说是狼，双手拍打着膝盖，我辛辛苦苦从山外东倒车西倒车买回来的猪肉、牛肉，肯定叫狼吃了，这可咋办啊？一脸无奈地望着大家，明日教师节，我们拿啥招待客人？两腿发软，顺墙蹴下，用拳头撑着头。
　　板桥中学地处秦岭深处，距山外县城有百余公里，通往这里的公路因路况不好，过往车辆很少，没有通班车。平时这里的人出山办事，主要是搭乘林场的顺车。如果遇上连阴雨，山路有些地方塌方，行人就要一截路一截路倒车。这年气候因受额尔尼诺现象影响，从月中旬开始，雨就一直下个不停，山路塌方的程度比往年严重得多。可想而知，曹老师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愁啥？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了！刚分来年轻气盛的小李老师伸手拉起曹老师愤愤道，它吃我们买的猪肉、牛肉，我们就吃它的肉。
　　不可，刘老师挥了挥手制止道，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打死了犯法呢！
　　啥？小李犟着脖子，秦岭山中的狼，早就被傅山领的捕狼队消灭光了，连平凹先生都写小说《怀念狼》了，哪还有狼？
　　对，同小李一块分来的小胡老师也附和道，不可能是狼，肯定是哪家山民养的狼狗。你们年龄大了，眼看花了。怂恿小李：操家伙，我们作了它。
　　行，小李应道。
　　两人直奔厨房旁的柴薪堆找棍棒。
　　刘老师和曹老师望着张校长。张校长望着在柴薪堆里翻腾着找棍棒的两个年轻人，月光下，蹙着眉头，脸色凝重，什么话也没有说。
　　棍棒找齐了，人手一根。张校长对行动进行了分工：由小李、小胡两位年轻人打先锋，刘老师、曹老师把门，他机动，开门往里冲。
　　那家伙先是腆着大肚子，昂起头，两眼冒着凶光，和这帮手持棍棒的老师们僵持了一会儿，继而夹着尾巴，钻到厨櫃底下。
　　张校长见从心理上战胜了对手，一声令下：打。
　　小胡用棍棒朝厨櫃底下一戳，那家伙伸头一咬，小李举起棍棒对其头就是一下。那家伙十分狡黠，吃了两棍棒亏后，使出声东击西之计，第三下头嗖地向外虚晃了一下，转身从櫃侧窜出，钻到案板底下。老师们又将案板围住。案板下面空间大，那家伙虎伏在下，任小胡和小李怎么用棍棒戳，那家伙头埋在两腿间，岿然不动。无奈，张校长在院中架起篝火，将一根钢管旗杆烧红，交给小李戳。那家伙先是东躲西避，旋即一跃而出，扑向老师们。说是迟，那是快，老师们的棍棒如利剑出鞘般戳出，那家伙没有得逞，从空中咚地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后腿一蹬，纵身冲向窗子。也许是荒不择路，用力过猛，那家伙的头夹在了窗子两根钢筋之间，退不下，出不去，后腿在空中乱蹬。小李和小胡趁机抡起棍棒，几下就将它的脊梁骨打断，只见它前爪乱抓，后腿直直地吊在空中。
　　这时，曹老师清查他买的肉，斤猪肉和斤牛肉，杳无踪影，全被那家伙装进了自己的肚子，不禁扼腕慨叹：贪婪，太贪婪了！
　　是呀，刘老师接过话题道，少咥点儿也不至于能钻进来，爬不出去。
　　满怀胜利的喜悦，大家一鼓作气，剥皮、破肚、开肠、炖煮一切进行完毕，清理现场后，张校长一脸严肃道：不论是狼，还是狼狗，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向外吐露半个字儿。因为说出去，假如是狼，我们的行为后果大家是知道的；假如是狼狗，主人也会找我们的麻烦。他摊开双手，苦笑了一下，但如果不这样做，明天来客吃啥？我们的颜面和学校的形象置于何地？
　　第二天上午，嘉宾们吃着满嘴流香的红烧肉，纷纷打问：这是啥肉？既吃不出猪肉味儿，也吃不出牛肉味儿，更吃不出羊肉味儿，咋吃不出名堂呢？
　　招待的老师们满面堆笑，众口一词：只要大家感觉好吃就对了，不要多问。
　　不久，山梁那边的野生动物保护站向山梁这边的单位和农户发出通报，称：保护站保护动物经费紧张，为了开发旅游赚钱弥补经费不足，养了几只狼招徕游客。因山路塌方，供应狼吃的肉不能及时运进来，一只狼饥饿难耐，撕破了铁笼子跑了出来，要求各单位、各农户注意安全，独自一人不要走山路。能提供有价值线索找到狼的，有重奖。
　　老师们读了这份通报，皆缄默不语。
　　又过了不久，张校长被上级调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小当了独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