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璜身为皇长子,却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死的时候,不过二十三岁。 临死前,永璜动了动身子,忽然睁开了眼,直瞪瞪的望着帐顶,大声道:额娘,额娘,你别走,您等等儿子,心疼心疼儿子。 这声额娘,永璜唤的不是抚养过他的皇贵妃如懿,也不是养母纯贵妃,他唤的是生母哲悯皇贵妃富察诸瑛。 关于富察诸瑛进潜邸的时间,原著中出现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诸瑛比琅嬅早入府侍候弘历,因此生下长子;另一种说法潜邸时弘历偏爱妾室青樱和晞月,琅嬅身为正室,却恩宠稀薄,膝下无望。她的母家急了,塞了诸瑛进来,反正也是富察族的姑娘,若得幸生下孩子,就等于是琅嬅的孩子。诸瑛进府,不出几个月就怀上了大阿哥,琅嬅心里半是欣慰半是难过。幸好后来弘历对自己的正室福晋越来越眷顾,这才有了二阿哥永琏。 之所以会出现两种说法,应该属于作者的失误,毕竟厚厚六册书,难免会前言不搭后语。 但不管按哪种说法,嫡子非长子,这就失了琅嬅的颜面了。 一、生母早逝,死因成谜 在皇帝心里,诸瑛是天真单纯的女子,看见他就会笑得那么高兴,可怜盛年暴毙,死因不可究。 诸瑛虽然也是富察氏,她那一支门第可比琅嬅低多了,虽然生下了长子,在潜邸至死也不过是个格格。 皇帝登基后,自然要追封皇长子的生母。富察皇后原以为皇帝会给个贵人或嫔位,以顾全大阿哥的面子。没想到王钦来递消息皇帝打算追封富察诸瑛为哲妃,过两日便行追封礼,还要在宝华殿举行一场大法事。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是祖宗家法。彼时晞月和如懿都无所出,苏绿筠虽有子,但她身份低,只是个嫔位。永璜既是长子,生母又被追封为哲妃,这就显得尊贵了。 自古立太子,不是立嫡就是立长。琅嬅虽不认为皇帝会属意永璜为太子,终究不能不防,于是她吩咐素心万不可亏待了这没娘的孩子,照顾大阿哥的人必须多,富察皇后打的是三个和尚没水喝的主意,人多才会相互推诿才会忙中出错,这个皇长子,最好一不小心他自己没了。 二、没娘的孩子象根草 如懿的侍女惢心有一回去给三阿哥永璋送点心,在御花园遇到永璜,这位皇长子居然是抽着鼻子蹭到惢心跟前,盯着点心盒子,目光贪婪。 惢心取了两块芙蓉糕给大阿哥,他立刻狼吞虎咽吃了,又眼睁睁盯着惢心的点心盒子。 惢心问了才知道,大阿哥的乳母嬷嬷们总不许他吃饱,大阿哥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 向来年幼的皇子出门,都是由七八个宫人跟着的,但永璜身边并没有人跟着,衣裳也脏兮兮的,而他还叮嘱惢心不能说出去他偷偷吃了点心,否则他要挨嬷嬷骂的。 惢心向如懿禀明后,俩人推断大约是刁奴欺主。 但实际情况更严重,那回永璜风寒,乳母苏嬷嬷不叫太医来看,反而把他关在黑屋子里不给吃的,苏嬷嬷管这个叫败火,自然,若熬不过,永璜就败了,没娘的孩子,谁会去追究他的死因? 三、孤零零的孩子,有了孤零零的母亲,彼此相依 此后惢心奉如懿之命,隔几天就悄悄送些吃食给大阿哥,还给大阿哥支了一个告御状的招。 一次皇帝查问永璜的功课,永璜只盯着案上的瓜果心不在焉,写字时又露出手臂上的伤。皇帝问了才知道是永璜在御花园玩耍的时候假山上磕的,可是伺候永璜的一群奴才,竟没有一个知道的。 而且永璜外头的衣裳看着新,里头的衣裳油渍子都发黑了。 皇帝觉得得给永璜寻个能照顾他的额娘,让永璜在有意抚养他的慧贵妃和娴妃中选一个,永璜自然选了早就在暗中照拂他的如懿为养母。 但皇帝不会知道,永璜手臂上的伤是他自己故意蹭的,就是要无声地告诉皇帝,那些奴才对他这个皇子是如此的漫不经心。 这个法子,是如懿教他的。 在延禧宫母子相依的这段日子,如此单纯美好,却如此短暂如懿因朱砂谋害皇嗣,被废入冷宫,永璜挪到钟粹宫,由纯嫔苏绿筠抚养。 四、寄人篱下,学会察言观色 在后宫嫔妃中,苏绿筠算是个厚道人,她不曾刻薄永璜,但她有亲生的儿子,一个养子自然处处要比亲生儿子低半截。 三年后,如懿释出冷宫,永璜已经长成十几岁的少年。 某夜,永璜在翊坤宫外徘徊,如懿下轿时唤他,永璜一下扑进如懿怀里:母亲! 永璜踌躇着不敢进翊坤宫去坐,话里话外透露着纯妃不喜欢他来翊坤宫见母亲,还透露了永琪出生,纯妃有些不高兴。 永璜的贴身太监小乐子不明白:恕奴才说一句,今儿您真是犯不上。纯妃娘娘待您好好儿的,你何必还来看望娴妃 永璜道:纯娘娘固然待我好,但她到底是有亲生阿哥的,我能算什么?再好也不过是个养子。可娴娘娘便不一样了,她如今出了冷宫,皇阿玛一定会待她好。若她再度收养我自然好,若不能,我在她和纯娘娘之间左右逢源,也是保全自己最好的办法。 五、嫡子接连而逝,长子动了心思 嫡子永琏、永琮接连而薨,于是永璜这个长子渐渐生了争储的心思。 这个傻孩子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不仅没有生母,也没有母族势力依仗,连岳家也是小门小户的伊拉里氏。 当初养母纯贵妃为他挑选了伊拉里氏,就是要限制他的壮大,别挡了自家永璋的道。 在孝贤皇后丧礼期间,永璜的长子风范发挥到了极致,动辄弟兄之中唯我居长缺了旁人尚可,我这个长子不在,像什么样子。却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瞄准的靶。 六、愉妃嘉妃双管齐下,永璜履薄冰而不自知 如懿和海兰亲耳听到永璜对他福晋伊拉里氏说的话纯娘娘要是当了皇后,我还能有指望么?她的儿子永璋和永瑢就成了嫡子了母亲她到底是吃亏了家世,又没儿子。但我看准的就是她没儿子,没有儿子,才会疼我这个养子。我便不信了,我多多提着与她当年的抚养之情,会比不上永琪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疼不疼的,谁知道呢?不过是彼此看着还用得上,多多利用罢了。我在这宫里长到这个岁数,难道还不懂这些?什么亲情孝义,都是假的!只有当上太子,大权在握,才是最真的。 宫里的孩子会算计,可宫里的孩子也会被算计。 海兰教唆稚子永琪在皇帝面前提了明神宗的国本之争,言外之意永璜自比长子朱常洛,埋怨皇上宠爱宠妃之子这是皇帝不能接受的兄弟阋墙。 金玉妍则被迫说出了永璜生母富察诸瑛是被孝贤皇后害死,她甚至告诉永璜,当年孝贤皇后给诸瑛安排的菜式甲鱼和苋菜,羊肝和竹笋,麦冬和鲫鱼,诸如种种,都是同食则会积毒,终至一朝暴毙。 关于孝贤皇后忌恨诸瑛生下长子,对诸瑛下了毒手的流言,永璜隐隐有听说,但如此清楚明白地被告知,却是如闻惊雷。 只是这个傻兮兮的皇长子也不用脑子想想,若非主使者,如何能得知如此细节? 七、遭君父痛叱,永璜太子梦碎 孝贤皇后梓宫奉移景山观德殿暂安。是日皇帝率六宫嫔妃、亲王福晋、宗室大臣同往,并亲自祭酒。 举哀之时,皇长子永璜却是眼中干涸,神情淡漠,还在同样无泪的三弟永璋说话时露出厌恶之色,皇帝想起永琪说过的话,不觉沉下了脸。 面对皇帝为何对嫡母一滴眼泪都没有的询问,永璜没法说孝贤皇后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只得道自己身为长子,还得操持着大行皇后的丧仪,不敢过于悲痛,以免误了差事。 皇帝朝着永璜永璋狠狠扇了两耳光,勃然大怒:不肖子!大行皇后是你们的嫡母,如今薨逝,你们却不悲不痛,只顾着内斗相争!朕如何会有你们这两个不孝不忠的儿子! 皇帝痛骂两个儿子不孝不忠,并当众宣布此二人断不可承继大统! 海兰和金玉妍找永璜下手,目的是阻止纯贵妃登上凤位,毕竟当时的纯贵妃既有孝贤皇后临死举荐,又有太后的支持,风头一时无两。 永璜永璋不孝,自然是纯贵妃教子不善,间接就是绝了纯贵妃册封皇后的指望。 皇帝大发雷霆,固然是因为儿子对嫡母不孝,固然是忌讳他们有争储之心,但皇帝最在意的,是自己伤心的时候他们竟敢不伤心,当着嫔妃亲贵的面与君父不同心同德。皇家父子,先是君臣,做儿子的必须低眉、顺从。 这一次永璜当众遭了皇帝贬斥之后,一直精神恍惚,日夜不安,病得渐渐厉害。他的病根,一是失宠于君父的郁结恐惧,二是生母被害的悲愤,总说梦见哲悯皇贵妃对着他哀哀哭泣。 前前后后拖了两年,终于不治。 临死前的永璜有短暂的清醒,他幽咽而绝望地哭泣,像是黑夜里迷失了方向的孩童。他一直念叨着甲鱼和苋菜,麦冬和鲫鱼带着对孝贤皇后的无限怨毒之情薨逝于二十三岁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