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寿镇。 从清朝到1940年前后,这个地方活过110岁的老人,就超过了18位。 至于90岁以上的,数不清喽。 但如今情形有变,镇里一个年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死了。 这个年轻人,叫做牛结实。 人如其名,他长得像牛一样结实,也像牛一样执着。 不过他执着的,是孜孜不倦地给镇上的人添乱。 偷看别人同房,抢走女孩的布料,讹诈镇上肉铺里的肉,调戏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然后领着一群小孩,在墙根处比赛撒尿。 这么说吧,凡是跟好人沾边的事儿,他是一件都不干。 2、 这一天,牛结实终于闯下了滔天大祸。 马上就要到120岁的祖爷爷,已经是油尽灯枯,但在输血等手段的强行加持下,他仍吊着一口气,为的是破那119岁零3天的长寿镇长寿纪录。 但祖爷爷的痛苦,其他人或许是不知,或许是装作不知。 如果全镇只有一个人,能让牛结实有所收敛的话,那个人就是祖爷爷。 不仅仅是因为祖爷爷是镇上最为年老的长辈,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祖爷爷是镇上待牛结实最好的人。 不忍看着祖爷爷继续受罪的牛结实,拔掉了输液的管子,给祖爷爷的嘴里,灌入了他心心念念想要喝的酒。 祖爷爷带着满意的微笑去了,牛结实的麻烦刚刚开始。 3、 黄土飞扬的道路上,一辆呼啸而过的车上,站着几个挥舞着棍棒的年轻人。 他们正在奋力殴打的对象,是一个被装在麻袋里的人。 麻袋里的倒霉蛋,就是牛结实。 被痛殴一顿后,牛结实又被连人带麻袋扔下了山坡。 正在此时,一位路过医生乘坐的车,如果不是刹车及时,就直接压在了从天而降的牛结实身上。 差点死的牛结实,在遭遇到新的生死关头时,获救了。 但人命不会做加法,一条命还是一条命。 牛结实,自然还是那个牛结实。 4、 祖爷爷要下葬了。 在一条水面平静的河流之中。 但祖爷爷是有伴的,就是那个有着蓝色眼瞳,因为行为不检点或者其他什么别的莫须有的原因,不被镇上人所容的马寡妇。 贫血,且是一个哑巴的寡妇。 镇上的人都认命,活着是命,死去也是命,长寿是命,异端被沉塘淹死也是命。 可牛结实,就不认命。 他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救起了马寡妇,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带走了马寡妇。 牛结实和马寡妇好上了。 5、 静默的小镇中,生活还在继续。 牛结实继续偷看别人的房事,继续讹三叔肉铺里的肉,继续调戏着大姑娘小媳妇。 镇上的人不堪其扰,夜夜做着报复收拾牛结实的美梦。 但成功的人不能说太少,因为几乎就没有。 男人试过女人试,千帆过尽,牛结实兀自岿然不动。 既然拿牛结实没有办法,于是娘子军们,把矛头对准了和牛结实相好的马寡妇身上。 马寡妇虽是个哑巴,可她也如牛结实般执拗。 娘子军们的羞辱和拳打脚踢,也没能在马寡妇的身上,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镇上的人没有办法了。 之所以没有办法,是他们存有善念,认为牛结实再顽劣,也不过教训一顿,赶出镇子罢了。 可牛结实生于斯,长于斯,他不会走。 于是镇上的人几番商议之下,唤回了留过洋的牛医生。 一枚根红苗正的小镇青年。 对于牛结实,牛医生是有办法的。 他之所以有办法,是因为他动了杀念。 幼年时的牛结实,有一次去牛医生家偷肉,得手了。气急之下的牛医生密封了家里所有的门窗,结果爷爷、奶奶一氧化碳中毒,去世了。 牛医生要杀牛结实,既有动因,也有决心。 当然他更有好办法,这个办法叫做心由境生。 6、 一场群体性的谋杀开始了。 当牛结实走在镇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会惹来异样的目光。 一般人跟牛结实打招呼,无一例外的都是:结实你的脸色怎么成这样了? 心理暗示,源源不断的心理暗示。 喝酒,比赛撒尿,牛结实这些以往的长处,在镇上人的精心安排下,都成为了压垮牛结实的一根根稻草。 和牛结实交好的小孩看得明白,马寡妇也看得明白。 但牛结实在一场雨中的乱舞之后,生病倒下了。 只是一场普通的发烧或者感冒,让牛结实彻底认了命。 他给自己做好了一条棺船,并认真地涂上了蓝色的油漆,就像每一个年迈的老人,对待自己的寿木一样认真。 牛结实拉着自己最后的家,挨家挨户还回曾经亏欠镇上人的东西。 然后,他跪下,重重地磕头,祈求镇上人饶过他未出生的孩子。 他和马寡妇的孩子。 7、 牛结实死了。 来到这里,原本是为了治疗传染病的医生,发现了牛结实早已经失去了魂魄的躯体。 还有微弱的心跳。 但牛结实确实是死了。 在镇上人的心里,在牛结实的自我认知里,可能这么说不对,因为牛结实已经没有自我认知了。 躯体的死亡,已成定局。 目睹了解剖牛结实手术过程的牛医生,也没能逃脱掉命运的捉弄。 他无意中吃下了那块有毒的肉,一块原本为了终结牛结实生命的毒肉。 水流深处,一条鱼快速地游离鱼群。 牛结实,对于这个镇子而言,彻底离开了。 冬去春来,生下了孩子的马寡妇,抱着她和牛结实的孩子,离开了镇子。 阳光和煦,绿草抽芽。 去往光亮处的路,平坦顺遂。 8、 2012年管虎导演的《杀生》,与其说是一部电影,倒不如说是一部实验性戏剧。 它并不算长的篇幅里,却承载了太多想要表达的东西。 群体和个体,桎梏和自由,因果往复,人性泯灭。 任达华饰演的医生,用他如手中的手术刀一般精准的探析,为观众们剥开了人类社会的某个剖面。 诞生之初,为了生物最基本的诉求生存,人类成为了群体性动物。 社会诞生了。 由此开始,人类个体和群体之间的数以万年记的纠葛,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停止。 牛结实并没有在水里倒下催情药,镇上的男男女女们,却望着飘在空中的泡泡,开始了一场肉体的狂欢。 镇上的人们默契的、声泪俱下地认为,这伤风败俗的事,都是牛结实造的孽。 牛结实的脸上,满是疑惑。 9、 余男是一个好演员。 在《杀生》中,余男几乎贡献了她演员生涯中最大尺度的表演。 她饰演的马寡妇,是一个重度贫血的哑巴。 虽然整部影片中她没有一句台词,却通过肢体动作、表情等,演绎出了一个鲜活的人该有的饱满情绪。 这样到位的表演,是幸运的。 因为和她搭戏的,是黄渤。 虽然黄渤早已经在《斗牛》中,充分展现了他作为一个演员的敬业和天赋,但那时黄渤的演技,依然走在疯狂进阶的道路上。 所以我们看到了《杀生》中,黄渤已经炉火纯青、驾驭娴熟的演技。 自然、真诚,不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