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芋，暖手又暖心

　　小时候最常吃的零食就是山芋（地瓜）干，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山芋干是怎么制作的。我们城市下面有个县城叫做滨海，有句著名的口语：我们家没什么好招待的，山芋干就粥。这个话现在最常用在检验一个人学滨海话是否正宗，也成了我们招待人家的一句谦虚话，但必须要用滨海话说，喜感十足。在过去，这只能说明这个地方有多穷，拿山芋干子粥招待人，却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努力。
　　我们常吃的山芋干应该是生山芋切块晒干制成的，最好吃的方法是放在炭炉上烤，以前家家都用的是那种小煤球炉，大家围炉而坐，一边聊天一边烤山芋干，山芋干烤得焦干崩脆，趁热就吃，吃几块还是很香甜的。但家人嘱咐，不可以多吃。我有一个朋友是福建连城人，他家那里盛产红心山芋干，曾经带了点给我。老实说，再好也是山芋干，吃几块打发时间而已。只是这个山芋干和我们这里的制作方法不一样（我估计是煮熟后再晒干的），吃起来也要甜一些，倒是很不错的零食。
　　山芋当初就是福建人引进中国的，我看过一个材料，说山芋引进以后，中国人口有了大幅度增加。一直以来，我们这个国家总是为食物纠结，饥饿成了常态，也就形成了许多习惯的病态，所以一旦有了口吃的，这个悠久的古国就焕发了生机。
　　俗语说烤山芋是吃着不如闻着香，是典型的形式大于内容的东西。但此物于冬夜百无聊赖的时候，吃着既暖手又暖心。我老婆有一段时间因为给成教上课常加班。夜晚归来，带一两个烤山芋回来，免得做饭洗碗，于是夫妻对坐剥山芋闲谈，倒是一段难得的温情时光。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情侣买烤山芋是个挺浪漫的事情，后来看电视剧《围城》，李梅亭去三闾大学途中偷吃烤山芋的一段，葛优演得又委琐又滑稽，相当搞笑。至今印象深刻，偶然想起，还是乐不可支。
　　山芋吃法实在不多，当然这与我固有的成见不无关系，当初在阳朔兴萍镇就见过一个奇怪的吃法，而那次经历更是记忆深刻。
　　那年与忘年交老廖春游，在兴萍镇途遇一寺，建于半山之中，那会我正对佛学感兴趣，就去寺拜访住持。住持五旬有余，为人谦和。和我对聊半日，颇为投缘，后手书日常修身偈颂送我：
　　守口摄意身莫犯，莫恼一切诸有情。无益苦行当远离，如是行者可度世。
　　另赠《金刚经》一册，并留饭。修行在山中的出家人毕竟朴素，所用饭菜相当简单，记得的有一个沙田柚皮（沙田柚去掉表层黄皮晒干）做的汤，一个就是很奇怪的韭菜炒山芋。僧人们与几个寄食的香客甘之若饴，我却吃不下去，后来吃了一两个蒸山芋了事。
　　饭后，住持与我们结伴下山，路上，遇见几个调皮的小孩，他们见到住持，就大声喊：老师傅！住持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孩子再喊：老师傅！住持再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孩子连喊，住持再念，一声不断，住持也一点不恼。后来孩子去远，在幽旷的山谷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老师傅！。我当时正与住持并行，看住持再一次从容地双手合十，虔诚地念：阿弥陀佛！
　　修行的力量，并不因为人所不知而欺心。这个事给我触动很大，甚至大过以前浮光掠影看佛经给我带来的所有感悟。选自许亿《旧时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