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者刘莉萍文稿来源蝶语兰心 刘莉萍,陕西渭南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陕西省素质教育研究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编剧协会会员,渭南市作协会员,渭南市诗词学会会员,临渭区作协副秘书长。曾有多篇文章发表于《华商报》《教师报》《渭南日报》《西岳》《三贤》等报刊。题目:那些年,我们的秋收 已记不清楚忙假、秋假是何时淡出我们的生活的。时值国庆,回了老家一趟,看到满村满院的秋庄稼,脑海里蹦出了那些年秋收的繁忙与紧张。 那些年,农村学校师生,不仅享受着寒暑两大假,还有忙假(夏收)、秋假两次优待。夏收的忙假是名副其实的忙,上下一星期,田间小麦被镰刀放倒,用架子车、牛牛车、三轮车拉到晒麦场,摊场、碾场、翻场、起场、扬场、晾晒、入囤,一道工序跟着一道,龙口夺食,没黑没明,刻不容缓。稍微把握不住时机,雨水就会冲了龙王庙,一季收成受损,真就苦不堪言。 秋收虽不至于忙得昏天黑地,却庄稼样数多,头绪多,活路杂。既要收,又要种,不精心安排就会误了小麦出苗,影响来年的收成。 渭北平原上,土地刚包干到户那阵儿,田野里最高大的植物当属玉米(我们叫它苞谷),果树绝无仅有。此外,还有棉花、芝麻、黄豆、花生等一些经济作物。勤快有头脑,并愿意天天和土疙瘩打交道的农人,会腾出一小块地或在棉花畦上栽种些红薯、辣椒、茄子、西红柿不过,所有的庄稼蔬菜,必须在国庆前后退出舞台,将土地再次交付乡亲们最看重的小麦。 掰苞谷是最繁重的活儿。粗壮的苞谷杆褪去了深绿色的外衣,换上了金黄的秋袍,腰间揽着一个胖乎乎的金娃娃。娃娃戴着赭红色帽缨,头顶上冒出几粒黄牙,煞是可爱。看到这些胖娃娃,禁不住想起路边堆砌的苞谷山,院落垒起的苞谷树,屋檐下悬挂着编织好的苞谷辫,忙不迭地一手挎竹笼,一手抓住棒子弯腰用力向下拉拽。只一下,棒子握在手心,然后放进笼里。笼里放得太多太沉,从胳膊上取下来放在地上,顾不上揉捏肘弯处的青淤,又继续战斗。这时,撩起衣襟搁苞谷,或夹在腋下,实在腾不出手了,走到笼前放进去。一只笼装满,自个提到地头,或者唤了劲大的男劳力代替。一人包揽几行,家里人多,排列着前进,几个小时下来,只剩下一排排苞谷杆孤独地站立在田间。高大的苞谷杆舔舐着滴着汁液的疤痕,眼睁睁看着孕育了一季的孩子们远离了自己,被装上车,拉回家,倒在前门后院。父母们何尝不如苞谷杆,辛辛苦苦把孩子哺育成人,而后放飞。 白天掰苞谷,晚上自然不得消停。父亲拉出一盏灯,在昏黄的光晕下,一家老小围坐在苞谷堆周围,从手边开始,慢慢蚕食着那座苞谷山。拿起一个苞谷棒,顺着顶部撕扯一个小口,脱掉灰黄的战袍,露出金身或玉身,尾部留下少许苞谷叶,扔到母亲面前。母亲则把剥好的棒子编织在一起。一条苞谷辫统帅二十几个身着金铠玉甲的将士,一米多长,八面威风呢。 那样辛苦而忙碌的夜晚,最惬意的莫过啃苞谷棒。剥苞谷的间隙,母亲挑拣出通身绿莹莹的剥开,用指甲掐一下,苞谷粒外皮破裂,汁液沁出,或迸溅在脸上身上时,母亲便把苞谷剥得溜光,择掉苞谷胡子,扔到笼里盆里。满笼满盆时,母亲到灶间,涮洗干净苞谷倒进锅,添水点火,塞几根硬柴,不多久,苞谷的甜香味飘了出来,个把小时后,母亲捞出一盆出来,顾不上洗手,在衣服上蹭几下,抓起一个就吃。烫得拿不安稳,用一双黑手颠来颠去,想办法送进口里。那股子甜香便从鼻子里挪到口里了。吃一个绝不尽兴,往往是三四个下肚,眼看得盆子见底,方才罢休。 第二天天亮,父亲把编好的苞谷辫架在院落的大树上,或缠在栽好的木桩上。伫立跟前,想起冬天黏糊糊的玉米糁就红萝卜丝,想起烤得干黄的苞谷馍夹着油红辣子,想起冬天傍晚巷子里飘散的爆米花的香味,看得满心欢喜,满口生津后来有了打苞谷机,着实简单多了,光溜溜的玉米棒子在场院里晒干,放进苞谷机,颗粒芯子分离,晾晒、清除杂物、入库,大功告成。程序固然少了,岁月中失却了牙白金黄的色彩,门口院落里顿然冷清寂寥了许多。 抻棉花一般放在早间或者下午。中午天干地燥的,棉花壳下面的叶子容易揉碎沾在棉絮上,星星点点的,影响棉花的级别。早间和下午略带潮气,抻回来的棉花安安稳稳地坐在壳里,洁白无瑕,惹人喜爱。父亲爱动脑筋,他觉得一手挎篮子一手抻花,既费人还费时,于是让母亲用蛇皮袋子缝制好多四方口袋,袋口两角缝上布条,拴在腰间,两手抻下的棉花顺势装进袋子,袋子满了放在田垄上,再系一个。不一会,棉花树枝头的白玉兰消失殆尽,只留下半开的未开的棉桃摇头晃脑地,用疑惑的眼睛打量着琢磨不透的人和变化迅疾的世界。 剥棉花一般也安排在晚间。轻轻打开袋子,一手抓住棉花壳,另外一只手五指成鸟喙状,捏住棉絮提起来,棉花壳空了,棉絮窝在手心,绒绒的,绵绵的,特别舒服。如果不是硬硬的尖尖的棉耔包藏在里面,定然会把棉絮贴在脸颊,枕在头下,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暖暖地做一个腾云驾雾翱翔天宇的美梦。有时幻想着它变成了不可多得的棉花糖,团团簇簇的,甜了心窝,美了岁月。 棉桃是一拨一拨生长的,因而抻棉花的时间比较漫长。棉花从八月下旬慢慢地绽放,一直持续到十月初还不肯罢休。这时,一家大小每人手执一把抬杆来到棉花地,右手把抬杆搭在棉花杆距离地面30公分许,左手压弯棉花杆,右手顺势用力上提,棉花杆便脱离土壤,齐整地躺在地面。 九二年秋假,当时还是未婚夫身份的老公,和我们姊妹三个下地拔花杆(我们当地人叫花柴),父亲说你们身子骨嫩,没出过大力气,那四亩半花杆两天拔完就行了。我们十点吃了早饭,饭后拿着抬杆到二畛地,十二点多两亩半的花杆就被放倒,然后又冲向三畛地。父亲两点提着凉开水从二畛地找到三畛地时,花杆全部匍匐在地。父亲很少表扬我们,那次却咧开嘴笑了: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们 拔下来的花杆上棉桃扑棱扑棱的,没有人舍得丢掉。把花杆拉回家,簇拥在门口院落,过上十天半月,满村落都是花的海洋。棉花们拥着挤着极尽绽放,生怕被别的花儿抢了风头。 棉花杆是大有用处的。抻完棉花,把花杆堆砌成小丘状,一年烧火做饭烧炕就指望它了。记得小时候,趁着花杆潮湿,把其拦腰折断,撕下根部的花柴皮,捆起来晾晒,收秋假上交学校,说是造纸用,给我们印刷本子书,孩子们争先恐后完成任务呢,看着自己的花柴皮堆大过别人,心里美滋滋的,只等待着老师的那一句表扬。 繁杂的农活里,刨花生算比较轻松的。前面一个人挥下锄头,一嘟噜白亮亮的花生果脱土而出,跃然眼前,后面的人甩甩藤蔓上的尘土,然后倒栽,像一串串白珠的花生果大口地吮吸着阳光,想把三五个月的亏欠全都吸进肚里,蓄点阳气。栽好花生蔓,先捡拾掉在地上零星的花生果,然后跪在地上,用十个手指当耙子,在花生穴里扒拉,让遗漏了的花生颗粒归仓。那时,潮湿的土壤散发出芳香,比得过醇厚的陈酒醉人呢。当然,更是饭间桌上的一盆煮花生果诱人,剥开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劳动的疲惫一扫而光,满身满心的香。 花生蔓晾晒上一段时间,等农活忙得差不多,趁着夜色,手攥藤蔓,使劲摔打,花生果纷纷落地,唰啦唰啦的声音夹杂着蛐蛐蟋蟀的鸣叫传进耳际,一曲天籁呀。 割黄豆、打芝麻、挖红薯那一样活都要从手底下过,都要付出汗水,也都自有着其中的乐趣和味道。 收完庄稼,还没完全拾掇停当,就该整理田地播种小麦了。 施肥、犁地、耙地,把田土整理得平坦坦的,看着人都想赤脚踩在上面飞奔,或者翻几个跟头,或者静静地躺着,将身心完全交付自然,薰染着生命的气息,达到天、地、人合而为一。 此种一粒粟,彼收万颗子。有了昔日艰难的经历,才有今天幸福的生活;有了今天辛勤的耕耘,才有明天丰硕的收获。翻阅过去,不仅找到了我要的诗行,还拾回了曾经的苦难和丰满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