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口丨散文

　　庄户人管收麦子的季节叫麦口，是麦子快要到口的意思吗，不得而知。
　　一过了小满，看着日渐饱满的麦穗，庄户人心里就充满了欣慰和期待。集市上，卖农具的生意最火，摊主举着镰刀：看这钢口，张家烘炉，老字号。买镰刀的接过来，用手指在刃上试试，挑了两把，又去看挑麦穰的木叉，扬场的木锨。没去赶集的老汉，在家里检查运麦子的手推车，还有扁担、麻绳、碌碡，该修的修，该箍的箍。女人在草帽摊位前挑席夹子，这是当地产的用高粱蔑子编的六角形的斗笠，晴天遮阳、阴天挡雨，庄稼人一年四季离不了它。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西南火风一刮，头一天还发青的麦棵，第二天就焦黄了，中午日头一晒，麦芒炸起来，老庄稼把式掐一支麦穗搁手里搓搓，放在嘴里嚼嚼，说道，生收十分，得快割。
　　天刚蒙蒙亮，黑麦勺子（一种候鸟，状如乌鸦，浑身墨黑，初夏来此，叫声似担水、担水）在洋槐树上喳喳叫的时候，父亲就在压水井旁嗤嗤地磨镰刀了，一边催促我们姐弟几个快起。
　　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背着粪箕子拿着镰刀往地里赶，街道上、田埂上，都是步履匆忙的人。来到地里，太阳还没冒红，远远近近的麦田里，早来的人已经割了半畦麦子了。
　　嚓嚓，风快的新镰，凉爽的初夏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湿润的气息，第一天割麦，还没有觉得累。太阳升高了，我们把麦子捆成麦个子，装上车，父亲和哥哥推车，我和姐姐拉车，一路趟沟过河，来到村南的打麦场里。
　　这里原是生产队的场院，靠北头一溜草房，是生产队开会、存放物料和养牛驴的栏圈，前面是一块七八亩地的场地，麦口打麦子，秋天打豆子、晒玉米，分田到户以后，分给各家各户。麦熟前父亲带着我们把它刨起来，泼上水，洒上麦糠，用碌碡一遍一遍地碾压，直到平整光滑为止。
　　匆匆吃过早饭，来不及休息，提上一罐绿豆汤、两壶大叶子茶，接着往地里赶。太阳越来越高，明晃晃地照得人睁不开眼，天上没有一丝风，弯着腰在麦垄里更透不过气来，麦芒像针扎在胳膊上，又痛又痒，汗水褟湿了衣服，喉咙里又干又痒，擤出来的鼻涕吐出来唾沫都是黑色的，跑到地头上，咕咚咕咚喝下两碗水，马上又变成汗水淌出来了。
　　走，上树阴凉里歇会。听到父亲的招呼，我们忙不迭地扔下镰刀，向地头上的杨树底下跑去。
　　陈大爷一家也在树下凉快，我让他讲个故事解解乏，顺便可以多歇一会儿。大爷点着烟袋锅，不紧不慢地说，过去忌讳小孩说腰，有个小孩跟他爹割麦，说累得腰疼。他爹说胡说，小孩子哪有腰。这个小孩很聪明，他把镰刀别在腰里，说镰刀不见了。他爹看看说你又说瞎话，镰刀不是在你腰里吗？小孩反问，你不是说小孩没腰吗？
　　哈哈哈，大伙开心地笑起来。
　　麦收时节，园子里春天种下的菜蔬也采收了，红皮土豆、鲜嫩的眉豆、茄子、黄瓜，给劳累的庄稼人补充了新鲜的味道。午饭，母亲蒸了一锅馒头，就着辣椒煎鸡蛋、黄瓜拌豆腐皮，我一口气吃了三个，从小顿顿吃地瓜干煎饼，分田到户以后，才能放开肚皮吃白面馒头，感觉真香。
　　麦子上场，要抓紧时间铡下带麦穗的麦秸的上半部分，摊晒，晒干后拉着碌碡碾碾压，直到麦粒和糠皮脱离，然后用木叉把麦穰挑在一边，利用风力把麦粒扬出来。碾场很累，而且须在中午，后来乡亲们雇用拖拉机拉着碌碡打场，就省力气了，再后来村里有人买了脱粒机，不用等麦子晒干再打，把麦子割回来就能直接脱粒，只是脱粒机速度太快，没有四五个人忙不过来。一般是靠在一起的几家合伙操作，男女老少齐上阵，青壮年劳力负责向脱粒机里投麦棵，老年人和妇女则挑麦穰、扫麦糠、装麦子，忙的不亦乐乎，怪不得农谚说，生死夺麦不让场，吃这一口麦子真是不容易啊。
　　麦子打出来，摊在场上晾晒，下午堆起来。傍晚，红日西沉，褪去了白天的炎热，小孩子在麦场上追逐打闹。天黑下来，吃过晚饭，劳累了一天的大人还要夹着苫子被褥，到麦场上看场。
　　我偶尔也跟着父亲去看场，躺在空旷的麦场上，望着遥远的夜空闪烁的星星，呼吸着清爽地带着新麦子香气的空气，觉得很新鲜。远处小河的水哗哗地流淌，近处的蛙声、虫鸣高低起伏，萤火忽明忽暗，构成了一幅温馨怡人的乡村夏夜图，至今难以忘怀。
　　作者简介：李春晖，男，汉族，山东平邑人。中专文化，从事过教师、企事业单位文员、宣传专员等工作，自幼喜爱文学、书画艺术，市级以上媒体发表新闻通讯、诗歌散文三百余篇件，书法、绘画、文学作品多次在省市县级大赛中获奖。临沂市作协会员，平邑县作协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