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捡石头（六）

　　九月份的一天，我接到了安徽老板的电话，说雕件到了，让我来取。我立刻过去，成品不是很大，我觉得有些失落，八公斤的原料，出了不到两公斤的成品。我直挠头。老板说，石头两头有裂，切狠了点。没办法，要避裂，这些地方近乎透雕，而且是通雕，背后也做了工。拖了这么长时间才交货，师傅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凭良心说，我得承认做工不错，尤其是中心部位，师傅采取深挖的办法，楼台亭榭，曲径通幽，既避了裂，又做了工。从整个构图看，应该是步步登高，喜上加喜的吉庆题材。最意外的是，这块石头有多处飘花，令我多少有些宽慰。我没有再说什么，随即给老板付了尾款。喝茶之间，老板给雕件估价，说是接近中五。值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由一块被遗弃的普通石头，蜕变成一个值得观赏的艺术品，从此以后不会再被埋没了！这可能是我捡石头以来最大的收获。
　　继续去市场里捡石头，自己也知道，不会有新发现的，就那么一堆垃圾，多少人都翻过了，再翻还是垃圾。后来，我有个新想法，垃圾迟早都会被运走的，不如把这些大点的石头换个地方藏起来，这样，日后我想敲石头时，也有个对象。随后，我在铁路边找了个草木茂盛的地方，不辞辛苦，将十几块大点的石头掩藏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两周后，石头丢了，不知道被谁拿走了。我问了几个清洁工，是不是铁路护理人员搬走的？没人能说清。有一回，我散步时，见有个面包车停在大门内，有人从铁路边，垃圾桶边捡石头，并将捡来的大大小小翡翠废石悉数运走。我假装不懂，问他们要这些烂石头干嘛？有一人跟我说，拿回去打珠子。我吃了一惊，人家说得对，只有烂工，没有烂石。连我都看不上的石头，都能拿去发财？这个世界真让人看不懂啊！
　　不管咋样，事实证明我做了件好事。不久，有关街道掀起春季卫生大扫除活动，集中人力将那些将那些角角落落的垃圾，污垢，杂物清理了一遍，古玩城的院子被整治得焕然一新。垃圾堆消失了，就连铁道边上的杂草也被割干净，我藏的石头要是不被人捡走的话，也会被清理干净的。要是那样，无形之间，社会资源就会被白白浪费掉。
　　到夏天的时候，院子里的石头店只剩三家了，其中有一家关着门，被贴了催缴房租及警告清理店里商品的告示，对面，老北京家的瓷器店也关了，倒是进来几家快递公司，地下层新开了个旧家具交易市场，院子里显得热闹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越来越关注三家石头店了，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也快玩完了，他们走时，会不会也给我机会呢？我同时觉得自己很卑鄙，小人心理，惦记着人家的废石头。可是，他们生意做不下去，跟我没有丝毫关系啊！他们扔的是垃圾，我在为他们免费，义务清理垃圾，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想到这里，便坦然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再没有捡到石头，石头店的生意不好，也就没有废石头可扔。我查看了一下自己早先捡到的石头，把那些明显的不值得留存的做了个清理，期间发现了一块有点看头的石头，便拿去让安徽老板给参谋参谋。老板的店门从里边锁着，透过玻璃门，看见他一人在里边打包，居然连灯都没开，要撤，我立刻明白了，这个在院子里经营最好，规模最大的店也垮了。老板发现了我，要给我开门。我向他挥了挥手说，你忙吧，我也没事。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打扰他最好。
　　几天后，店铺被清空了。后来，我意外的在铁路围栏外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大堆切垮的石头，看样子好像有人光顾过，捡走多少好石头我不晓得，但根据时间推测，这些石头是安徽老板店里丢出来的。我也没有拿工具，无法敲打查看，便捡了一块两头磨过的石头抱回家，掂重量，这不是翡翠原石，好像是水沫子（学名钠长石）。如果有精力打磨光滑，也是个不错的观赏石。随后，我拿了工具再次光顾石头堆，敲了几十块石头后，又找到一块剥了皮的大块水沫子玉。几个看我敲石头的人大为惊奇，这老头，真捡到宝了！我说，算不上宝，就是块普通石头。水眼馋的话，也抱一块走。
　　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古玩城外捡石头。小王家的店在过年前也搬走了，走后，铺子里边也留了不少石头，有玛瑙，有翡翠，门锁着，想捡也进不去。两天后，我再次去看时，屋子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石头去了哪里，不得而知。现在，这块地方已经完全改变模样，成了北京朝阳站的过街桥梁施工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