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爷爷

　　也许是中元节的缘故，前两夜梦见爷爷为了护着我的女儿摔了一跤。醒来就给妈妈打电话，让她十五烧纸的时候替我念叨两句。
　　爷爷1912年生人。大我爸爸整整四十岁，大我整整七十岁。爸爸是爷爷唯一的亲生儿子，听爷爷说那时候家里穷，爸爸上边的四五个哥哥姐姐都是生下来没多久就饿死或者病死了。后来听了迷信的说法，要养一个才能留一个，就过继了一个女儿，后来也真就有了爸爸。
　　爷爷身体素质特别好，给我的记忆一直都是年轻健壮的人，绝不是一般老头儿的样子，就连去世前也是眼不聋耳不花，牙也只掉了两颗半，那半颗还是小时候给我包甘蔗硌掉的。
　　听爷爷给我们讲，他年轻时救过很多人的命。一年刚入冬的时候村里有人跳井了，井水凉没人敢下去救，爷爷二话不说让人在腰间系了根绳子就下井救人了。把人拖上来自己也冻得够呛，被奶奶骂了许久。六三年发大水，五十多岁的爷爷下水救了一家外地人六口人命，听爷爷说他们一个劲儿给爷爷道谢说将来回来好好报答爷爷。以至于我从小做梦有一天一户有钱人家来谢恩，我家也就发达了。
　　尽管如此，我小时候从来没和同学炫耀过爷爷，因为爷爷当过白脖子。白脖子是啥？就是被日本人抓去当日本兵。那时候村里的壮劳力多半都是白脖子，比起那些爷爷当红军还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同学来说，我简直无地自容。不过爷爷跟我们讲他们那时候也都是为了活命没办法，他们见到八路，从来都不开枪，或者只是朝天上开，从来没伤害过自己人。可是小时候不懂事，救过那么多人的爷爷也很难让我觉得他是英雄。
　　不过因为我从小没有奶奶（爸爸六岁时奶奶就生病死了），小时候我还是最爱跟爷爷玩儿的。我上小学的时候，爷爷每天早晨都要和几个老伙伴儿出门顺着马路溜十多里地的弯儿，手里拎着鸟笼。遛弯回来把鸟笼挂在房檐下边，鸟笼最多的时候挂了半个凉台，但也都不是什么名贵的鸟，画眉，鹦鹉居多。
　　那时候暑假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在爷爷后边跟他们遛弯，马路两边都是粗大的杨树，树上麻雀叫个不停，路两边的马路沟里长满了野草，有的开着不知名的花儿。在马路上偶尔会捡到螺丝钉或者几分钱都很兴奋。
　　午后，一群爷爷们在杨树下的树荫里支张桌子玩顶牛儿，一种木质的牌，不过那时候小看不懂游戏规则。只记得他们不玩儿钱的，用棒子粒（玉米粒）儿代替钱，每人面前一个罐头瓶儿，里边是棒子粒儿，谁输了就按规则数几颗给赢家，一帮老顽童！
　　就是这样的爷爷，在我意识里，从来不会老的爷爷，在我上高中的时候突然就老了。爷爷去世前一年被脑血栓拴住了嘴，不会说话了，还不住的流口水。爷爷不会写字，很多意思都要我们去猜。以前一日三餐爷爷每顿都要喝八钱二锅头，爱吃臭豆腐，吃花生。
　　不会说话以后，酒不喝了。有一次想吃一种东西，说不出来，我们全家看他比划，猜。他把两手从两颊开始向上伸至头顶，眼睛同时挤眼再睁开，可是我们谁也猜不出他要什么。那时候突然觉得爷爷真的老了，那么无助，那么孤独。还好最终了解爷爷喜好的妈妈猜出他想吃的是芥末油，给他拌了一盘芥末白菜！
　　不会说话的爷爷后来不再遛弯，不再打牌，鸟也很多年不养了，许多他的伙伴都早他而去。他就喜欢坐在我家南墙外晒太阳，拄着拐棍，眯着眼，拿手绢擦着口水。爷爷去世那年是两千年，八十八周岁，我上高二。爷爷真的是出生在旧社会，经历过民国，抗日，新中国，改革开放，最终跨过新世纪的人！如出生时一样，去世前他有一年不会说话的日子，仿若轮回。爷爷去世以后，我很少梦见他，梦见他的时候，他从来没对我说过话，只是流着口水，咧着嘴笑
　　今天是七月十五，前两日梦见爷爷为护着女儿摔跤，想必也是爷爷惦念我的孩子，在默默保护她吧！谨以此文，寄托哀思，愿爷爷在那边也和老伙伴们日日打牌养鸟，也愿爷爷在天之灵，佑家人平安！
　　2014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