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清风寨

　　黑虎堂的大门一声轻响，王三胡子感觉到一丝冷风扑向颈脖而来，便稍微一侧身，只听得耳边哗的一声，枕头断为两截。
　　王三胡子心说：这个犟怂，又来了。便伸出两指夹住再次劈过来的刀锋，只轻轻一拉，刀就到了自己手中。王三胡子对着向前踉跄了几步才站住身形的胡四伢子说：咋又来了？还想着要给你那个怂爹报仇？先把功夫练好，胜得了我这双拳头再说。说罢，两手一拧，手里的大刀便成了麻花状。
　　你等着，我一定要宰了你！胡四伢子咬了咬牙扭头走出了黑虎堂。王三胡子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胡四伢子走到寨门旁边的石条上坐下，冷冷的山风像刀一样削在脸上，胡四伢子眼里流出的泪水被冻成两条碎冰，心里却并不觉得冷。胡四伢子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山峰，眼里似乎有两团越烧越旺的火，烧得心里刀割一样的疼。
　　火光，惨叫声，眼睁睁看着爹被王三胡子锁进屋里，然后一把火烧掉胡家庄，那一幕胡四伢子永远都无法忘记。被王三胡子带上清风寨的胡四伢子就这样沉浸在仇恨之中，每天除了苦练功夫之外，就是坐在这里发呆。
　　尽管土匪们都来劝说胡四伢子，告诉他王三胡子才是他的亲爹，可胡四伢子愣是不相信。他只知道自己的爹是胡家庄的胡六老爷，他只记得那日县城日军据点的伊藤少佐邀请爹去喝茶，爹回来后就连哄带骗地把娘带去了县城，回来时却是一个人。胡四伢子问爹，爹却说娘到伊藤少佐那里享福去了。胡四伢子有点怨爹也有点怨娘，可他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他才十三岁。
　　那个晚上，胡四伢子在梦中被惊醒，却见爹被五花大绑扔在了王三胡子面前。爹磕头如捣蒜，王三胡子似乎正在审问着什么。末了，王三胡子把爹一个人扔在屋里，然后指挥着土匪们烧掉了胡家庄，把吓懵了的胡四伢子带上了清风寨。
　　如今，十七岁的胡四伢子的心里时刻都在算计着怎样杀掉这个大胡子土匪，来给自己的爹报仇。四年了，王三胡子和他的清风寨凭着山高路险一直和日军对峙着。胡四伢子心里十分敬佩这个土匪头子，要不是有杀父之仇，胡四伢子早就打算跟着他一块干了。
　　那日，王三胡子瘸了一条腿回来，指挥着匪徒们把从日军那里劫来的军火藏进地窖，大队的日军哇哇地叫喊着追了上来，在清风寨的山崖下面围了三天三夜。王三胡子的人马凭着四面百丈悬崖，愣是死守不放。最后，死伤惨重的日军调来了飞机，层层炮火之下，清风寨匪众死伤殆尽，只剩下了王三胡子和胡四伢子，还有一直负责看管胡四伢子的二蛋爷。
　　黑虎堂已成一片废墟，三个人猫在角落里看着日本兵顺着从飞机上垂下的梯子往下爬，王三胡子把几桶桐油泼进地窖口，再把自己浑身的衣服用桐油浸湿，然后对胡四伢子说：小崽子，你不是要报仇吗？来，快点动手，给老子一刀！胡四伢子看看手里的刀，再看看王三胡子，手却颤抖得厉害。真是个孬种！王三胡子嘴里骂着，一把抓住刀尖使劲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大当家的！二蛋爷扑过来抱住王三胡子，王三胡子指着胡四伢子说：快！从暗道走，把这个混小子交给游击队说完，软软地瘫坐了下去。这时，大队的日军已经围了上来。估摸着胡四伢子和二蛋爷已经走远，坐在地上的王三胡子使出最后的力气，从怀里掏出火镰子，嚓嚓地打着，点燃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就势滚进了地窖里。围上来的日军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轰的一声，清风寨已经夷为了平地。
　　参加了八路军游击队的胡四伢子第一件事就是向二蛋爷打听自己爹娘的事。二蛋爷告诉他，胡四伢子的娘是和王三胡子有了身孕之后才被胡六抢去的，随后生下了胡四伢子，王三胡子也因此才上了清风寨当了土匪。日本兵占了县城之后，王三胡子经常带着清风寨的人突袭，搞得日本人狼狈不堪，几次剿灭都因清风寨地势险要未能成功。伊藤少佐听胡六说胡四伢子的娘知道有一条上清风寨的暗道，就让胡六把娘骗去了县城，交给了日本人。日本人拷问了很久，胡四伢子的娘始终没有说出暗道所在，被日本人折磨而死。
　　胡四伢子听着听着就咬紧了牙，两眼喷着熊熊的火焰。胡四伢子对着清风寨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跟着游击队北上，据说因为英勇善战，后来做了师长。
　　清风寨自此再无匪患，只留下了一圈布满弹痕的半截石墙屹立在山顶。（原载《山西晚报》2018年12月3日第15版北岳文艺杯2018小小说大赛作品选登）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20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