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蚕记（五）送养蚕宝宝的悲喜剧情

　　去年养的30只蚕留下的卵，本打算寄给水儿姐，给她妈妈养。没想到计划跟不上变化，老妈妈家里建房修院，不得不把桑树都砍了。水儿姐告诉我蚕不要了时，我一听就傻了。脑子里飞快估算着，有多少只？五千？八千？这么多，怎么办？
　　朋友，同事，甚至孩子的同学，想得到的，愿意要的，能送都送了，但还留下很多。直到清明节前那天，我打开盒子一看，嚯！好多都出壳了，心里更着急了。连忙上赶集网发帖子，又去从不光顾的qq群里发消息。过了一周，只陆续有三五人打电话来领养。所剩还有好几千只。每天晚上，等孩子写完作业洗漱就寝，我才坐到茶几前，举着个小刷子，眯着困倦的眼睛侍弄这些小蚕儿。看着这黑压压密匝匝的一大片，我心里直犯愁。前年6只时的乐趣，去年30只时的热情，到了此时，都成了无可奈何的义务了。蚕儿虽小，毕竟是生命，一条也不忍心丢掉，可是养着吧，真不敢想象它们越长越大我怎么招架得了。
　　对这些蚕宝宝爱之无力，弃之不忍的矛盾心情，让我联想起了前些天所读《丰乳肥臀》中的情景，鲁璇儿带着孩子们从腊八施粥的教堂精疲力竭赶回家时，却看到了私奔后杳无音讯的大女儿送回来的孩子，她抱着女婴，重复着喂鳖、喂狗、喂乌鸦的恶语在胡同里飞跑，跑到河堤转回头往大街跑，跑到大街转回头往河堤跑，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叫骂的声嗓越来越小，好像一部耗干了油的拖拉机。最后还是得抱回家，用自己的乳汁来喂养她。
　　无奈之际，我想起了去年春天在老城的花市似乎见过一个卖蚕的老人。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我留下数十只蚕，把其余的小心装进袋子，提着去了乡范南街那条古老的胡同。往常到了这里就会放慢脚步，饶有兴致地观赏那些花花草草。今日却无心闲逛，匆匆走了一圈，却没找到卖蚕的。我以为自己记错了，又拐入旁边卖宠物的小街。比起花市，这里要热闹得多。金鱼，乌龟，狗儿，猫儿，仓鼠，蝈蝈，画眉，鹦鹉等应有尽有，却并无小小蚕儿的一席之地。我爱静，一向只钟情于植物却不喜欢动物。此刻，各种动物的鸣叫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聒噪得我受不了，再想到最近正悄悄蔓延的禽流感，不由得捂鼻皱眉，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不甘心，我转了个圈又折回花市，向一卖花的老者打听。他指着不远处说：就是那个戴白帽子的人，只有他一个是卖蚕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瘦而精神的长者，正在和人闲聊。我忙上前询问：大叔，听说您卖蚕？话音未落，大叔就热情地点着头说，对对，一块钱15只，你要多少？说着他转回身，打开了身后三轮车上的一个盒子给我看他的蚕。只见层层叠叠的桑叶，好多的蚕宝宝在其间蠕动着。藏得这么隐蔽，难怪我没找到。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叔，我不买蚕，是想请您帮忙，我有好多蚕养不过来，想交给您。
　　他听了露出失望的神色：我自己的蚕还养不过来咧！
　　我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要把蚕卖给他。赶忙解释：大叔，我是说，把我这些蚕送给您。我没那么多桑叶，养不活，糟蹋了小生命也是罪过啊。就算是请您帮忙了。
　　说到这儿，我的脑海里又闪过《丰乳肥臀》里的一幕：在被生活逼上绝境时，鲁璇儿迫于无奈，拉着孩子们到人市上去卖。当那个伯爵夫人看中她的七女儿时，她百感交集，含着泪说：既然是给这位夫人当养女，孩子就算掉到福囤里了，俺不要钱，只求能好好待俺的孩子
　　他大概是被我的善心所触动，伸手接住我的蚕看了看，说：你没我养得好。你看我的蚕比你的大。
　　我一看大叔接受了，高兴地应着：嗯嗯，就是啊。您怎么养这么好。给我说说经验吧。大叔自豪地说：告诉你吧，我是洛阳市唯一的养蚕专业户。我自己有桑园。你知道我每年养多少蚕吗？十万只。我听了又惊讶又佩服。
　　他问：你家里还留的有蚕吧？我点点头。他掀开一个大塑料袋，抓了一把桑叶装起来递给我，说：你回去后，把你的蚕装在月饼盒那样的铁盒子或塑料盒里养，盖上盖。不要用纸盒，这样桑叶就不容易干。等蚕吃完了再放新叶，不需要每天换叶子扫蚕。你的朋友谁养蚕没有桑叶，就让他到我这儿买。
　　原来养蚕还有这些学问，我听了茅塞顿开，高兴地连连点头。
　　欢欢喜喜告别了精明又仁善的养蚕人，我感到一心轻松。可是手里空了，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后悔来时太匆忙了，怎么没想到给我的数千只蚕儿来个临别留影啊。以后怕是再也不会养这么多蚕了。同时又安慰自己：交给了养蚕专业户，比交给谁都放心。蚕宝宝们一定会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不管转入谁家，一定都是有爱心的人，能悉心善待它们。愿它们健康长大，顺利转世。
　　如今，我还留着六十多只蚕，蚕儿第二次蜕了皮，小身体更娇嫩可人了。没有了如山如海的拥挤和竞争，它们看起来似乎气定神闲了，我的心里也不焦躁了。茶余饭后，我还是那么喜欢看它们勾着头吃桑叶的专注；看一只蚕从另一只的背上爬过时，下面的一只甩动身体的有趣瞬间；看有些蚕不吃时静静发呆，能把上半身呈九十度竖直起来，很久都一动不动的样子。哎，真有趣啊！这不就是我的宠物吗？一年只养短短一个月的小爱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