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我在集安遭遇狼

　　1970年我被招工到吉林省集安县水泥厂，下乡知青能够到县城当工人也是很高兴的。农村毕竟太苦，挣一天工分到秋天分红也就是几毛钱，如果当工人，每月至少挣三十几元，比在农村挣工分强多了。
　　集安县水泥厂设立在下解放大队的一座山下，这个山上都是石灰岩。这里原来是修建鸭绿江防波江堤的采石场，江堤建完后，因为这里的石灰岩硅酸钙含量高，是生产水泥的优质原料。集安县政府决定利用这座采石场建设水泥厂，我有幸与40几名农村青年来到这里当水泥工人。其实，我原本被招工到通化钢铁厂，由于公社里主管招工的一个干部，利用职权将他儿子的招工指标与我更换了，导致我与本地被招工的农村青年一起来到了水泥厂，并在这里经历了三年的创业艰苦生活。
　　集安水泥厂是平地建厂，这一带比较荒凉，只有很少几户人家。往县城方向走，除了倒毛沟那儿有个小屯子以外，一直到太王铁路道口也没有几户人家，这条路一到晚上几乎没有人走，路的一侧都是大山。那时候，集安的山区里有狼，还有狐狸、熊、鹿、狍、獐等不同的动物。很多动物夜里下山都可能走到这条路边，有些人家的猪圈和围墙上面都用白灰画上大大的白圈，对狼予以恐吓。
　　集安的太王碑一带有个果树场，一道山岭的前后分布着七八个生产队。公路两边的山坡上是果树园，果树园中间有几条山路，通往果树场场部和将军坟周围的几个村屯。
　　1971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天，工友都业福和女工小董结婚，我们俩关系特别好，他请我去陪客人喝酒。那个时候我的酒量特别大，属于那种喝多少酒也不醉的主。那天我早早地去了他家，先帮助他张罗婚礼的事情。那个时候的青年人结婚的婚礼简单，主持向来的客人说几句话，家长向亲友们表示感谢之后，就开始喝酒。那个时代的婚礼酒席没有多少菜，但量特别大。只要客人不下酒席，菜吃没了还要添加。客人喝的集安市白酒厂生产的散装白酒，用大水壶装，喝多少倒多少，管够管醉。
　　都业福家住在将军坟下面不远的一个大院落里，参加酒宴的人们都在院子里喝酒，从中午到晚上，本村的人和其他客人络绎不绝。客人走了一伙又来一伙，我陪了几拨客人已经记不清了，一直陪到晚上将近11点的时候，最后一拨客人才走。这时，我也醉了，只是仗着年轻，身体好，意识还比较清醒。我带着一根五尺棍，告别都业福一家，踏上果园的小路从山坡上斜着向山下的那条通往水泥厂的沙石马路走去。
　　我那时学会了一套棍法，天天在厂区里练习。走夜路和走山路的时候，我都会随身带着这根棍子。这根棍子是我用柞木打磨的，有五尺长，酒杯粗细，两头用铁皮箍住，非常结实。
　　我听说这一带偶尔有狼下山，带着棍子走路可以防身。我刚离开都家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乘着酒劲走路，也不害怕。虽然夜深人静，山路两旁没有人家，时不时地会听到远处传来不知名的动物叫声，但声音较远，我也不在乎，只在果树园中快步行走。当我走出果园来到一个山坡的时候，山下漆黑一片。这天晚上没有月亮，我没有带手电筒，再加上我是近视眼，前边什么也看不清。
　　我有些犹豫了，这是一条长达十余里的无人山沟，特别荒凉。从山坡的小路下去，到大路要走二三里路。我站在山坡上侧耳向沟里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想了想，最后决定下去。我从山坡往下走的时候，脚下带着的沙石不断向沟底滚落，我的心里悬了起来，浑身的毛发似乎也立了起来，毛骨悚然的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在夜路走的时间长了，眼睛对黑暗比较适应了，虽然看不清路，但路的轮廓还可以辨识，我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到沟底，便向沟口快步走去。
　　走了大约几百米，我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奇怪的声音，我立刻转过身向后面看去。只见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个黑影，有两只绿荧荧的眼睛看着我。坏了，狼！这是我的第一感觉。此时，我真的毛骨悚然了！我立刻将五尺棍提了起来并指向身后，快步侧身向沟外走去。我知道，只要走到大路上，就可能随时会有夜行人路过。那时，下解放那边的上火龙有一座铅锌矿，许多工人住在县城里，这个时间正好是上下班工人骑自行车通过这个沟口的时间。
　　我之所以侧身走路，主要是防止这头狼从后面扑我，侧身虽然稍慢一些，但我可以看到身后的情况。我快速向沟口走了大约有几百米的时候，这头狼已经判断出我的目的，它迅速地向我冲来，离我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它突然跃起向我扑来。因为我有准备，将五尺棍抖了几下，在身前身后快速划过，把自己保护住了。
　　这头狼从我身后突然窜到前面的路上，把我拦住了。我小时候听爸爸讲过，遇到狼的时候不要害怕，一定不要慌，如果手里有棍子，一定要用棍头对准狼。狼疑心较大，如果走路人不怕它，它轻易不会向人发起进攻。
　　此时，我已经顾不得害怕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拼了！我双手抖动着五尺棍，大声喊叫：来吧，我不怕你。山路上有许多石头，我用脚探到一块不大的石头，用脚尖将石头一挑，向狼砸去。狼反应非常快，那块石头还没落地，它就闪过去了。也许我的这一动作吓到了它，它迅速向后退出去有几十米远。看到这个情景，我高兴极了，便手持棍子向前挪动着步子。这根棍子两头都有铁箍，如果砸到狼身上，它肯定受不了。我下乡在宽甸的时候，有个叫赵庆珍的老乡告诉过我，狼的头部不怕打，最怕打的地方是腰和腿。说也奇怪，我向前走，狼却向后退，就这样一步步地我离沟口越来越近。离沟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特别陡峭的山崖，如果能走到那里，我可以借助山崖掩护自己的身后，我就可以与这头狼对峙了。
　　这头狼距离我大约有二三十米的地方不动了，我便蹲下身子，一手持棍一手捡石头。我捡了七八块石头装进兜里。那个时候流行穿中山装，左右各有一个兜，我把两个兜都装满了，手里还拿了三块。我蹲在地上摸东西的时候，狼突然向后窜出去十几米远，远远地躲开了我。我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狼没有动弹。我又向前走了几步，它还没有动弹。我一瞧距离差不多了，突然大喝一声：打！一块石头飞向了狼。狼遭到我的突然袭击，一扭头向后窜出去好几十米。我借这股劲连喊带叫地向狼不断抛石头，打得狼不断向后窜，又跑出去大约二三百米。我一看右边是我熟悉的山崖，这个地方我曾经和工友到这里采过建筑用的石头。我一个箭步跳到山崖那里，后背靠着山崖，平定气息。再次双手持棍，与狼对峙着。
　　因为身后有了安全保障，我可以全身心地面对狼，此时我因为没有了退路，也就没有了怕意，只有一股精神。你来我就打，狼不动我也不动，今天夜里我就和它耗上了。
　　这头狼发现我占据了有利地势，它便在我的周围不断地转圈，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在刚才与它对峙的时候，划拉了一堆石头，我不时用石头抛打狼，狼急得呜呜直叫，始终无法靠近我。
　　这时，大路上传来了几个人的说话声音，这是铅矿工人下夜班回家路过我所在的沟口大道。我提高声音大声喊道：铅矿的弟兄们，我是赵鹏的表弟。你们在沟口帮助我喊几嗓子，这里有头狼把我困住了。
　　夜深人静，我声音特别大，这些铅矿工人听得特别清楚。赵鹏是我姥姥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我管他叫表哥，他和这些工人处得都很好。这几名工人立刻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每个人都捡了几块石头往沟里来，他们一边往我这边跑一边喊道：兄弟，别怕，我们来了。
　　狼听到了沟外传来的声音，便失去了斗志，它对着我嚎叫了一声，不甘心地向沟里跑去了，转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脱险之后，我向这些帮忙的工人们表示了感谢。然后走到大道上，快速向工厂跑去。这个地方虽然离工厂有好几公里，但我天天练功，天天跑步，这段距离对我只是一盘小菜。时间不长，我便回到了工厂宿舍，洗漱之后，我跳上炕，把卷着的被子往外一摊，拉过一条床单盖在身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两年后，我离开了集安水泥厂。再次回到水泥厂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年后的事情了。我以律师身份帮助当年的老工友们维护了基本权益，但此时的水泥厂已经是日落黄昏了。十几年后，当我再次去水泥厂的时候，工厂已经不再冒烟了，昔年的老工友大多不见了。果树场也都变了模样，那条当年我经常走的大道，已经变成了高等级的公路和高速公路了，那条我曾经与狼对峙的山沟也都被开发了。狼这种动物在集安基本上绝迹了，人们说，已经有二三十年看不到它了。